“吴师请讲。”
“第一个问题,你想登上太子之位吗?”吴驹问。
成蛟想了想,摇摇头。
“弟子……对那个位置并不是很感兴趣。”
吴驹点点头。
这个问题他之前就问过成蛟。
事实上,他也理解成蛟的心情。
他的母亲、亲戚、还有时常围在他身边的韩国外戚都对他说:你是应该坐上太子之位的人,可偏偏自己的父亲、秦国的王却不同意,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抵触。
换成谁都会感到困惑和自我质疑。
“第二个问题,你觉得太子之位应该由什么样的人担任。”吴驹又问。
“贤能者居之。”成蛟不假思索的回答。
“那你觉得自己是贤能的人吗?”吴驹再次问道。
成蛟陷入沉默。
过了好一会,他才摇了摇头。
“弟子不知道。”成蛟说。
“那就让为师来考校考校你吧。”吴驹换了个半躺的姿势,摘取了脸上的绢帛,但依然紧闭双眸。
“你觉得一个国家的国本是什么?”吴驹问。
“肯定不是太子。”成蛟想起了案牍上“太子乃国本的言论”,不由摇了摇头。
“太子吗?那也许是国之躯干,但绝非国本。”吴驹说。
“弟子觉得是王权。”成蛟认真的考虑了一番,答道。
“那我再问你,王没了,国家一定会亡吗?”
成蛟愣住,
这个问题乍一听有点傻。
但仔细思索起来却深有奥妙。
王没了,国家一定会亡吗?
似乎未必。
王没了,会有新的王,也有可能短暂陷入道家所谓的无为而治的状态。
当年周赧王薨之时,东周国就曾经陷入了一段没有王的混乱状态,直到好几年后才有新的周君立,但不可否认,东周国依旧存在。
这么一看,王权似乎并不是必须存在的。
“统治阶层乃是一个国家的中枢,他们就像人的大脑一样,负责处理各种各样的任务,没有了大脑,人体就会瘫痪,就会混乱,但作为医者,为师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没有大脑,人体未必会死。”吴驹缓缓说道。
哗啦!
成蛟脑袋冰凉。
他感觉吴驹在引领着他思考一个全新的方向。
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那……究竟何为国本?”成蛟反应过来,追问道。
“民,或者说百姓。”吴驹干脆利落的说。
“百姓?”成蛟愣住。
“所谓国家和家国,数人成家,数家成城,数城成郡,数郡成国。”吴驹点明了自己的观点:“真正的国本,是百姓。”
成蛟如同被雷劈了一般,瞬间呆滞住。
百姓,会是国本?
成蛟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咸阳街道上那些形形色色的百姓。
从富商巨贾,到贩夫走卒,从士人官吏,到农民工匠。
他一时间觉得吴师的思想实在是另辟蹊径,匪夷所思,但却又非常的合理,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
“所谓百姓,指的不是某个人,而是一个群体。”
吴驹继续说:“事实上,王权来自于百姓的拥戴。有了百姓的拥戴,所以这片土地出现了部落首领、出现了天子,黄帝立,炎帝立,尧舜禹立,诸国的世代王侯立。”
“没有百姓的拥戴,所以夏桀在位时,夏民时日曷丧,商汤依附民意而推翻了夏朝,而后,商纣王不得民意,于是商朝又被周文王周武王推翻。”
“再紧接着,出现了最典型的案例,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失去了诸侯的信任和拥戴,他最终被犬戎于骊山脚下杀死,但诸侯和诸侯背后的集团又何尝不是这众生的一部分呢?”
“得民心者得天下啊。”吴驹感慨道:“虽然有句话已经被用得烂大街了,但却不得不承认这句话说的好。”
“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吴驹意味深长的说道。
这句话最早是荀子的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后又被魏征完善成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句话已经被诸多穿越者前辈用烂了。
但也正是这句话的经典和伟大,才导致他被传颂千年,以至于被各路人才引用。
吴驹这次留给了成蛟充足的思考时间,随后才说道:“不知道为师的观点能否说服你,但为师可以肯定,以你目前的资质并不足以成为秦国的太子。”
“……”成蛟并未回答。
他已经完完全全沉浸在吴驹的言论中,无法自拔。
这个言论已经深深的烙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这时候,吴驹感觉有人在拉自己的衣角。
睁开眼睛一看,发现是魏磬在轻轻拽着自己的衣角,并指了指成蛟的背后。
吴驹满脑子疑惑的向成蛟背后看去,发现子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水榭上,并且就站在成蛟的背后,而成蛟似乎毫无察觉的亚子。
准备来说,自己刚才也毫无察觉的亚子。
而且看子楚这副模样,估计偷听了有一段时间了。
凎,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