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旧式样的火车头开始冒起了浓浓黑烟,汤皖才从车站走出来,看着火车吃力的朝着平津方向驶去,过了老大一会儿,才看不到火车的影子。
平津的方向只留下了,火车驶过冒出的浓浓黑烟,在日光的照射下,分外的耀眼,久久没能散去。
下一次仲浦先生再来,应该就不是一个人了吧,汤皖想到。
汤皖随手招来一辆黄包车,还没说话,就听见车夫说道:“皖之先生可是要回东交民巷?”
“是啊!你认识我?”皖好奇道。
“嘿嘿.....我们拉车的,基本都认识您!”车夫边说着,边停下车,给汤皖拉起了车棚顶子。
“今年的秋老虎真是厉害,晒一会儿就吃不消。”
“大家都是人,你们这每天拉车,不知道要晒多久,我这一下会儿,有什么关系的。”汤皖随口搭着话。
“不一样,你们是文化人,拿笔杆子的,身体金贵着呢。我们大老粗,就靠晒太阳吃饭的,早就习惯了!”车夫拉着车,熟练的掉个头,朝着东交民巷跑去。
“文化人也是人,都是一样要吃饭,要喝水!”汤皖道。
“那还是文化人好,我们拉车的,都是大老粗,大字不识一个,这辈子就这样了。不过却也还想着孩子以后当个文化人,还得感谢先生你呢!”车夫说的起劲,拉的也起劲,不消一会儿,就看不到了火车站的影子。
“你家孩子开春也要来新式学堂上学?”汤皖一听就明白了,问道。
“是啊,我家俩个,大的10岁,小的8岁,本来给大的都找了一份跑堂的活计,小的明年也托人找了。”车夫道。
“都找了活计了,怎么又想着要来学堂学习?”汤皖道。
“前些天晚上,拉车老刘和我们说的,想着又不花什么钱,孩子也还小,能读书自然是最好的。最起码将来能识个字,多一份活路。”
车夫怕汤皖不知道拉车老刘是谁,又解释道:“我们拉车的都住永定门那一片,吃喝便宜,有时候晚上没事干就搭着话。”
“哦哦!那你们家家户户都要送孩子去读书吗?”汤皖来了兴趣,继续问道。
“像我这样拉车的,都想把孩子送去读书,见多了达官贵人,当然想自己的孩子将来也能过上好日子。”车夫越说越起劲,仿佛孩子只要能进去读书,未来就一定会变得光明一样。
“能读书最好,多识字,看报也不需要人读不是么?”汤皖竟开起了玩笑话。
“那是,哦,对了,永定门那一片,不光我们拉车的住,有杀猪的,敲棺材的,打铁的.....他们估计也要送孩子去。”车夫又些担忧的说道,生怕因为人数多,轮不上自家孩子。
“那好啊!都送来读书!”汤皖心里的心思越发的活跃,看来新式学堂要被老百姓接受了。
“这么多孩子,能收的过来么?”车夫越发的担心了。
“收的过来的,放心,明年开春,要开十所新式学堂,你就是再多些孩子,也能收下!”汤皖霸气的说道。
“诶呀!!那可是太好了,回去我就给他们说说!”车夫忧愁的心思一甩而空,脚下生风般的拉着车,就往东交民巷奔去。
汤皖一路上有的没的和车夫搭着话,时间过得飞快,没注意,一个弯子过后,就到了东交民巷的巷子口。
汤皖下了车,正要给车夫车钱,哪成想车夫硬是不收,身上全是汗,滑的像泥鳅,汤皖想拉也拉不住。
车夫拉着车就往大街上跑去,嘴里说道:“先生能为我们穷人办学校,这点车钱算什么。”然后动作飞快,就一溜烟的没了人影。
等车夫跑远了,汤皖才送身上掏出几枚铜板来,看向远处的大街上,耳边回想起车夫的话,心里像是三伏天里喝冰镇雪碧——透心凉,心飞扬。
“呼!!!”
汤皖深呼一口气,脸上挂着笑容,就朝着巷子里走去,边走嘴里还哼着小调:“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砰砰砰.....大牛,开门,我回来了!!”
汤皖心里开心,连敲门都敲出了菊长的几分气势,然而来开门的却不是大牛,而是一个青年人,在汤皖送仲浦先生,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已然等了许久。
汤皖见门打开了,正要抬腿跨进门槛,眼角余光看到,开门的竟然不是大牛。
随后立即抬头,便看到一个剃着平头,戴着眼镜,一瞥八字胡须的青年人正盯着自己笑。
“首常先生,你怎么来了?”汤皖着实被惊讶住了,然后立马懊恼的拍起了大腿,说道:“仲浦兄真是不凑巧,我刚给他送到车站。”
“我前天刚到,昨天办了点事,耽误了没来,今天就想着来拜访拜访皖之先生。”首常先生听到仲浦先生刚走,也是有些遗憾,没能畅聊一番。
“不过,没事,仲浦兄不久就要来首都,到时候机会多的是。”汤皖想起来,又说道:“赶紧进去,喝点茶,别怠慢了首常先生。”
首常先生跟在汤皖身后,心里也是汗颜,自己才刚从曰本回来,年纪也不比皖之先生大,名声就更没皖之先生响亮了。
汤皖一口一个首常先生的喊,着实让这个名声不显青年人,受宠若惊,更是心里感到尴尬,连说道:
“皖之先生,您能别叫我首常先生了么,就叫我首常就行,我在您面前,实在承受不起。”
汤皖一时愣住了,想了片刻,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自己的思维还没转换过来,顿时哈哈大笑,指着首常先生说道:
“好,那我以后就叫你首常兄好了!”
“还是叫我首常吧!”首常先生再坚持说道。
实际上首常先生今天是带着崇拜的心思,来拜访自己的偶像的。
首常先生这人,说白了和钱玄的性格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爱国热血青年,尤其是民族大义面前,更是首当其冲,在曰本听了汤皖的事迹后,顿生崇拜之情。
“听我的,日后就叫你首常兄了,你担的起这个名号!”汤皖没有顾忌首常先生的坚持,一锤定音的说道。
见此,首常先生也就不在坚持了,随着汤皖进了院子,连快步上前,提起桌上的两坛酒,弱弱的说道:
“我这刚回国,工资还没发,也不怎么富裕,倒是听说先生好酒,便买了两坛花雕,还望先生收下。”
首常先生初次拜访,按照礼节,不能空手,《晨钟报》里和同事打听了一圈后,都说皖之先生好酒,于是便特意买了两瓶花雕酒。
汤皖二话不说,欣然接下,抬手示意首常先生坐下,然后朝着厨房喊道:“大牛去买些菜来,中午多加几个菜。”
“首常兄,中午就在这院里吃个便饭,我再给你介绍个人,他啊,和你一个样,你见着了,保准喜欢!”汤皖凑过去,一边给首常先生倒茶,一边给自己倒上一杯。
“哦??是谁,我看看,可认识?”首常先生好奇道。
“钱玄,字德潜,现在首都女子师范高等院校当教授,首常兄,可听过?”汤皖说道,然后又朝着大牛喊道:“大牛,你先去德潜先生家里,看看在不在,要是德潜先生在家,就说我有重要事情找他来一趟。”
“好嘞!”大牛跨着个篮子,蹭蹭的几下就跑到大门口,朝着钱玄家里跑去。
现今,但凡是对汤皖有了解的,就都知道汤皖有两个至交好友,一个是豫才先生,另一个就是德潜先生。
并且,外界对汤皖等三人,还有一个概述,便是:汤皖善说;钱玄擅字;豫才擅文。
所以首常先生一听是钱玄,立刻就知道了是谁。
随后,八字胡须往上一翘,龇着嘴说道:“德潜先生大名,谁人不知,年初的白话文运动,德潜先生可是惊为天人,我们在曰本的留学生可是全程关注的呢!”
钱玄年初那会儿,一边和自家同门师哥互爆黑料,你来我往;一边还能抽空怼上二十来个文言派人士,并且还不落下风,战斗力直逼天际。
就那一阵子,除了偶有露头的汤皖外,钱玄毫无疑问,就是整条街上最亮的仔!
“他和你,肯定能说上话,嘿嘿,待会来了,你就知道了。”汤皖心里暗自乐道。
“对了,你可以找他约稿子,只要你们《晨钟报》敢刊登,他就能给你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写到文章里去。”汤皖不忘补充,又说道。
“那我可得厚着脸皮,好好找德潜先生讨几篇火力充足的稿子。”首常先生心里一喜,没想到第一次拜访,就能喜提喷子一枚,顿时笑出花来。
本来首常先生回国,就是想要朝封建腐朽的思想开炮的,手上正缺纸弹药,汤皖立马就送来了钱玄。
俩人正说着,就听到了门口传来了动静,人还未进来,声音就先奔过来了。
“皖之,你有什么事,这么急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