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收敛笑容,见手中案牍不多,对孙邵说道:“近日事务不多,长緖可愿随我出去转转?”孙邵应允,二人随即更换便装,带许褚、陈到同行。
南方天气湿热,街上走一圈,全身汗津津的,衣服贴在身上,令刘备这些北方人十分不适。坚持走完这条街,刘备实在是无法忍受,便找了一家酒肆休息。
东汉酒水虽然口感极差,但习惯了也别有一番风味。就在刘备与许褚畅饮时,酒肆外面突然变得吵杂起来,酒肆内的酒客纷纷起身前去观看,但大多只看了一眼就散开了,大有见怪不怪的样子。
这引起刘备的注意。
好奇、随大流、凑热闹。这是大多数中国人的习惯,不说别人,刘备自己就是这样。但是人们这种见怪不怪的表情,就显得非比寻常了。
刘备让陈到出去察看情况,陈到三步并作两步走出酒肆,片刻后回到桌前,略微迟疑后说道:“刘公,外面有人在卖儿卖女。”
“啊?”许褚惊讶不已。刘备的手也停在半空,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然后被愤怒取代,最后留下一抹疑惑,“去看看去。”四人随即从角落,移动到正对门口的地方。
酒肆外面的街道已被占据一半,透过缝隙,刘备看到对面有三男四女,皆头戴草标跪在地上。有穿着华贵者询问价格,七人当中较为年长者比划一个数字,几人都摇头晃脑,相互窃窃私语。
“这些是什么人?”刘备眉头紧锁,本想亲自上前询问,又恐泄露身份,于是唤来店家问话。
店家答道:“他们啊。他们都是许府君家中的奴仆,许府君被囚禁后,他们都被赶出了许府,流落街头,无依无靠,有一技之长的,还能混口饭吃,没有的就只能等死或者像他们一样。”
刘备听到这话,心中大吃一惊。这时,旁边的酒客插话道:“真是一群可怜虫,明明可以好好活着,却突然遭受这种罪过。”
另一人煞有其事说道:“谁说不是啊。听说有些人走投无路,投了山贼、海盗……”
刘备听着这些话,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拳头攥得嘎嘣直响。孙邵见状连忙说道:“使君莫恼,他们不过是些升斗小民,哪里知道使君您的仁慈。”
“回去!”刘备睥睨仍然说个滔滔不绝的二人,双目冰冷,仿佛在看两个死人。孙邵三人闻言,顿时头皮发麻,连忙扔下酒钱离开。
与此同时,吴县西边军营中,将士们正在排队打饭。看着碗中清汤寡水的饭菜,一名兵士怨气横生:“唉呀,这是人吃的吗?再吃几天,就变成兔子了!”
“得了。”旁边一名老兵白了那人一眼,左手小心翼翼端着碗放到嘴边,沿着碗边允吸着几滴油花。转完一圈,那层油花刚好喝完。接着,伙夫给每人发了一块肉脯,两张饼。
老兵把肉脯泡在汤中,等表面浮起一层油花,就把肉脯捞出来,卷在饼中一起吃下去。吃完后,再一次把汤喝干净。然后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好像刚刚享受完龙肝凤髓。
“你是扬州兵?”老兵放下碗问道,“没尝过挨饿的滋味吧。”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我叫左振,是曲阿人。”
“真是幸运啊。”老兵笑道,“我是冀州人,一直跟随明公走到今天。你见过方圆千里,荒无人烟,寸草不生,所有树木没有树皮的景象吗?你见过人们易子相食的场面吗?”
“我……”老兵伸手指着自己,说道,“我不仅见过,而且吃过。人饿急了,饿得五脏六腑都像被火焰灼烧一样,饿得你认为你能吃下一整只牛一样。那个时候,人肉和其他畜生的人没什么两样。”他双眼赤红,声音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