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啦?我脸上有什么?”杨安不明所以,摸了一下脸颊问道。
“杨安,现在,你要作最坏的打算?”林振堂刻意压低声音说道。
“什么最坏的打算?”杨安微微不解。
“杨安,你不了解国军这支部队。第11师是陈诚起家的部队,陈诚是一个不错的长官,在部队实行人事公开、财务公开、意见公开,他搞这一套还是不错的,所以你觉得这支部队还不错。俺相信你在医院也许听到过一些什么,你一定要记住,并不是所有的部队都和11师一个样,都和陈诚的部队一个样。”
林振堂看了一眼杨安,直呼陈颐鼎的名字说道:“这个陈颐鼎,打仗是一把好手。但是,他对俺五连并不了解,在镇江把五连拉出去打夜仗,俺看他就没安好心,他就是想让五连当炮灰!”
看着营长眼睛里的怒火,杨安说道:“以前,我们也搞过夜袭。反正在哪里不是打鬼子,在哪里不是抗战。”
听着这番话语,林振堂一脸严肃地看着杨安,脸色阴沉地都快滴下水来,低声喝斥道:“杨安!关于这支部队,俺早就给你讲了一堆又一堆话,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要为五连的兄弟们负责!你要为这数十号人的生死负责!”
林振堂越说越气,声音也越来越大,以致于吸引了部分士兵的注意。尽管他们听不到说什么,但有的士兵目光都朝着这边看了过来。林振堂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变化,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下,接着把声音压得更低,语气也变得平缓了一些说道:“再说,俺以前搞夜袭,那不一样,那是俺自己的长官,他们对五连对二营都了解,那叫指挥有方。现在,算什么!他陈颐鼎就是瞎指挥,就是想让五连挡子弹。”
“营长,其实,自从我从医院回到五连,就没有想着能够活着回家。”
听到这话,林振堂盯着杨安,赞赏地点了点头,但是内心却是忧心忡忡。
“小鬼子无恶不作,能够和小鬼子打仗,倒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又有不是一样?”
林振堂眉头一皱,显然不乐意听到杨安这样的话语,压低声音骂道:“你怎么还是那么幼稚!你能不能动一下脑子,这个陈颐鼎就没安好心,就不是一个好东西!他怎么不拿自己的部队去当尖刀去打头阵?还有,杨安!抗战没有胜利,绝对不能轻言牺牲!战斗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轻言牺牲!”
林振堂又怒其不争地瞪了一眼杨安,微微一顿又说道:“俺刚跟你说过,这部队跟部队不一样,即便俺不怕牺牲,可俺也要死个明白!带着兄弟们去拼命,怎么也要让兄弟们多几个活着回去。”
看着营长的火气,杨安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便保持了沉默。
“现在的国军,在上海打了三个月,这一路退下来,有多少兄弟,有多少活着的死了的被遗弃在这路上,你怕是没有少见吧!这些部队都被小鬼子打残了,可以说没有一支部队是完整的,长官长官一个个都被小鬼子打得没有了斗志,士兵士兵一个个不是死就是伤。到现在,你看看还有谁身上没有伤,还有几个人身上没有伤没有疤的?你再看看,这五连、这二营还有几个老面孔?这南京就是一块绝地,后面是长江,没有退路,上面下令要死守。俺告诉你,这是真正的死守!这是真正的死守!”
尽管林振堂把声音已经压得不能再低,但杨安仍然听到了他话语里的嘶吼与绝望。感觉到营长的绝望,杨安想到在安亭火车站那一幕:那成千上万的国军士兵,严格意义上讲,应该就是成千上万的国军溃兵,而在这数不胜数的人堆里,却是将找不到自己的军官,军官见不到自己的士兵。想到当初那个第14师师长陈烈下达命令时的急切,想到事后孙桂生说左翼作战军总司令薛岳、第54军军长也在陈烈二人身后。杨安才知道,这支部队的现状和当下的战局确实够让人失望的。
想到这令人失望的时局,杨安蓦地生出一种天都要塌下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