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荷一说到福伯,三人神色顿时黯然,悲戚泛于眉宇之间。
“对了,剑眉,你也不要担心。8月14日,日军炮击闸北,福伯遇难,明天就要烧‘头七’,烧过‘头七’我们都要回扬州,杨安自然也会跟着我们回扬州,这种危险自然就没有了。”
“他会跟着回去吗?他不会是想着在这儿打仗给福伯报仇吧?”赵剑眉有些担心地问道。
“应该不会,你看福伯遇难后,杨安哭得那么伤心,他一定对福伯感情特别深,他不会放着福伯的骨灰去打仗,他也不会不回去参加福伯的葬礼。”
“嗯,哥说得有道理。”
“小诚,我还是有些担心,你看这子弹又不长眼睛,前线枪林弹雨,该是多危险!即使是在后面,听说也有流弹击中的危险。”
“放心好啦,杨安向来心善,‘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老天会保佑他的。再说,我还专门安排伤兵给了他一顶德式钢盔,杨安都不知道是我安排的,这也算是一个安全保障吧。”林小诚以为钢盔是一顶“保护伞”有些自得地说道。
即使是说出了这些话语,林小诚也一样担心,赵剑眉、林小荷也是为此忧心忡忡。
彭狗子背着彭小七,杨安在一旁扶着,二人一路无语。虽然远处夜空时不时发出爆炸的火光,传来一阵阵爆炸的声音和密集的枪声,但走在这路上的彭狗子觉得异常安静,因为他此刻内心清明,回想着他和小七的过去。过去的生活虽然十分穷苦,但此刻在他的记忆中无疑是最美好、最珍贵的东西。
在这短暂的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彭狗子觉得和身边的这学生娃倒是颇为投缘。于是,杨安成了他过去故事的倾听者。
彭狗子说道:“俺们乡下有取贱名的习俗,乡民们认为刚生下来的孩子取贱名可以欺骗妖魔鬼怪,让它们讨厌这个取贱名的孩子,这样它们会远离孩子,因此让孩子避开妖魔鬼怪带来的凶灾与病魔,让孩子没病没灾,可以顺利养大成人。同时,农村非常穷苦,取贱名也好贱生贱养,好泼辣地养大孩子。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俺被妈妈生下来时,爸爸就给起了“狗子”这个乳名。但他没有想到俺名贱、命更贱。还在年幼时候,爸爸做工意外死亡,妈妈一个人拖着俺到处讨生活,流浪到一个叫彭家湾的村子,这湾子里都是姓彭的人,天下彭氏一家人,他们好心地收留了俺们,没有想到转年妈妈得了风寒走了,留下了俺一个人。俺是吃着彭家湾百家饭长大的,全村的人都是俺的恩人,但这个村子里就数小七兄弟一家对俺最好,小七在家中排行老七,因为俺和小七二人同庚,俺只比他大五六个月,大妈对俺非常疼爱,好吃好穿的从没少过,和小七完全一样。每次家里做好吃的,大妈都让小七来喊俺过去,每次送东西,都带着小七一起来,俺和小七也是从小玩大的,好得和亲兄弟一般。那年,俺投军,影响了小七,他也跟着俺一起投军。那时,俺们离开彭家湾,小七全家一直把俺们送出了老远,大妈也是流着眼泪嘱咐俺们兄弟二人要好好照应。没有想到……,哎,俺怎么给大妈交待啊,如果不是俺投军,小七又怎么会跟着俺一起出来!”
彭狗子泪如串珠,伤心地诉说着过去,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杨安对此无能为力,只有默默地倾听。忽然他想起什么,安慰道:“彭大哥,彭大哥,你看小七哥的手榴弹全部扔了出去,几乎冲到了最前面的铁丝网,他是一个真正的军人,他是一个真正的大英雄!”
“嗯,俺这兄弟是一个真正的大英雄!大英雄!……!”彭狗子不停地念叨着,这样他的心情似乎宽慰了一些。
彭狗子、杨安二人把彭小七送到救护站,把他的遗体进行了简单地整理就往外走。从临时救护站出来,彭狗子的眼泪似乎流干了,没有再掉泪,也没有再说一句话。看着彭班长这副模样,杨安也是担心不已,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他也知道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只好一路默默地陪着他返回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