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这……这真是叫你见笑了。唉……叶某也未曾想到,此次省亲竟是这么一副情境……”
双手擎着一张托盘,叶蒙略显讪讪地从厨房慢慢走出。
此时他脸上的悲痛泪痕还未完全拭去,可贵客临门,却也不好一直冷落。
“重华,这是我收罗厨房,寻到的一些吃食,你暂且先将就一下,待我埋葬好拙荆,咱们再另寻他处好生……”
“叶师,身后之事要紧,你此刻大可不必理会于我,另外……”
顾尧开口,打断了山长大人的歉然话语,同时,他又微微低首,看向了置于托盘上的几只盘盏。
“你所做的这些饭食,我也难以下肚呀!”
“重华可是嫌饭菜简陋?”
叶蒙眼中现出迷茫,自这一路与顾尧同行以来,每日所食皆是由张大成操持,以那夯货所做饭食顾尧都能下咽,他没道理拒绝此刻精心亨饪过的食物啊。
看出了叶蒙眼中的疑惑,顾尧却并未答话,而是伸出右手,并食、中二指成剑,在那些“饭菜”表面轻轻一划。
一声低微尖利的锐响过后,罩笼于托盘表面的一层薄雾被剑气削去。
再看托盘上的“饭食”,碗碟上堆垒成山的哪里是什么米饭,不过是一些细碎砂石;而盘盏中盛放着的也不再是诱人的浓汤,竟赫然是一捧泥浆!
“啊?!这!这?这?!”
叶蒙愕然,手指着托盘上的砂石、泥浆一时说不出话来。
可顾尧此刻却又再次开口了。
其声音低沉,似蕴含着巨大的沉痛和惋惜。
“叶师,事到如今,你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么?”
“想不起……什么?”
叶蒙呆愣楞地抬头,他感受到了顾尧语气中的凝重,可确实不知顾尧话中所指到底是何事。
“你可还记得,自己当年是如何离开的家乡?”
老妪的魂飞魄散令大少心情沉重不已,或许是觉得老妪不该受这么多年的委屈吧,亦或是对老妪的沥血付出感到些许不公,所以顾尧就决定扯开这最后一层布幔,好让叶蒙知晓他离开这些年,家里都发生了一些什么。
“当年,叶某科考屡试不中,还严重拖累了家中生计;正在生活窘困之际,幸得丁大人赏识。丁大人不但对我叶家屡屡照顾,最后更是提出欲将叶某聘为丁府幕僚……”
“为了报答丁大人的知遇之恩,我才决定投奔于他,誓死相伴左右……可我也万万没想到,当我跟着丁大人离开淮阳,等到再次归家之际,竟已过了三十多年了……”
叶蒙语气唏嘘,话语间掺杂着无尽悔意和悲痛。可当他说完这番话,却并未见眼前仙长作出什么回应,而是饱含深意地伸出手指,缓缓指向了庭院中央的厅房。
理解了顾尧动作的含义,叶蒙心头虽还有疑惑,但还是站起身来,一步一回头的走向院中堂屋,推门而入。
其进门之后,初时,屋内陡传一声惊呼,不过很快,堂屋的房门便又被一把推开,叶蒙再次失魂落魄的踉跄跑了出来。
站于院中,叶蒙的双眼此时已是完全失神,他口中喃喃低语,表情茫然无措。紧接着,他又迅速冲入了西边厨房,将先前那具女性骸骨抱了出来,蹲坐于地。
“呵……呵呵……原来我叶蒙,竟已是死去三十多年了么!?这些年来,我在外头吃香喝辣、挥斥方遒,却独留绣娘一人在家辛苦操持,还得时时守着我的棺椁……”
“呵呵……哈哈……我叶某人,抛家弃妻,实在是枉为男人,枉为丈夫,枉为儒家弟子呀……”
哭嚎声中,他的身躯竟在渐渐变淡。而顾尧立于一侧,目睹着眼前一切,既未开口相劝,也未上前阻止。
生不能相聚,死亦当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