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守在门口的那几个金军守卒见他刚刚狼吞虎咽吃得香甜,全都情不自禁伸长了脖子,哈喇子顺着嘴角往下直流,眼见馋得不行了。
康王吃饱喝足之后,急等着和沈琯说些体己话儿,因此抹了抹嘴巴,大手一挥,让这些负责监管他的狼崽子们把食盒提溜到外面分而食之。
“沈公,”几个金军守卒前脚刚走,康王立马压低声音问道,“官家这个当口遣你出使虏营,莫非两军业已讲和了?”
“诶!”
沈琯忍不住暗自叹息了一声,该来的总归要来,躲是躲不过去的,只得悄声回道:
“殿下所料不差,下官正是专为此事而来。斡离不说了,只要天朝让他们借道北归,此后必将奉还三镇割地诏书,并且礼送康王殿下和张少宰归国,圣上已经允准……”
“官家好糊涂!”
孰料赵构没有听他说完便猛地一拍大腿,一面强抑着胸中愤懑之气,一面低声埋怨道:“此何时也?南北夹击,一战便可大功告成,焉能专为一纸空文两名质子,坏我国家千秋大计?”
沈琯此行负有特殊使命,心里有鬼不敢明说,因此被这几句耿耿忠言,诘问得头都抬不起来。此时要是地上有缝,他真恨不得一头钻进去,再也不出来干这种让人自惭形秽的差事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沉默了片刻,沈琯兀自懊恼之际,猛然想起皇帝交待的查奸之事,于是问道:“殿下下榻于此间,不知那张少宰和秦中丞在何处安歇?”
按理说都是南朝官员,就算身份地位不同,有人享受单间待遇,有人只配与他人合住在一起,那也应该关押在同一座营垒里吧。
“张少宰就住在隔壁,至于秦会之……”
赵构顿了顿道:“自打从牟驼冈转移至原武县,我二人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只听说日前已经奉旨还朝……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沈琯当即心中一凛,糟了,这个秦中丞很可能真像皇帝猜测的那样,摇身一变成了女真人的座上宾,而所谓的“先礼后兵、以战迫和”八成也是他的杰作。
赵构听他将前因后果细细说来,只是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面前的油灯发呆,半晌没再言语一声。
沈琯眼见夜色已深,明日一大早还要渡河北上,正要起身告辞,孰料对方突然一把捉住他的手,压低声音问道:“沈公,你此番可曾随身携有利器?”
沈琯愕然一怔,旋即摇了摇头:“下官来之前原本在腰里暗藏了一把剔骨尖刀,可惜方才进来时已经被那守卒搜检去了。”
他说这话的当口,下意识地贴着身子踅摸了一把,正好触碰到滑不溜秋的金丝软铠。
“哎呀呀,着实糊涂了!”
沈琯猛地一拍脑门,明日一早便可以脱离虎口了,自己要这捞什子无甚卵用,留给康王将来防身该多好啊。
他把心里想法顺嘴往外一说,先将头上戴的硬翅交脚幞头摘下来放到桌案上,正准备脱掉外罩袍衣,解下身上披挂的金丝软铠,哪知康王凑过来盯着他的头顶看了两眼,忽然露齿一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沈公不必解甲于我,只需将你头上这枚银簪子留下即可。”
赵构说完之后,也不管沈琯同意与否,直接拔下自家头上横插着的乌漆木筷子,十分麻利地跟他互换了一下。
沈琯没弄明白这位九大王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这个时候也不敢随便和他多说话一一担心一不留神把半渡而击的事情抖露出来,因此只好听之任之。
“殿下保重!”
临行之时,沈琯屈身九十度下拜,半晌直不起腰来,宛若生离死别一般难过。
赵构倒是十分洒脱地大手一挥:“走吧沈公,来日方长,后会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