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
万佛奴急火火地从前线催马而来,甫一踏入黄池会盟故地,那张满口黄牙的破嘴便冲着金兀术等人用女真土语叽里呱啦地咒骂起来一一他当然不是对本军特将和两位同僚心生怨气,而是在咒骂自己运气不佳。
原来这厮率领上千名具装甲骑风驰电卷一般冲到班荆馆近前,本以为会轻而易举地将南朝皇帝手到擒来。
哪知对方显然早有准备,宋军万余步卒围绕着整个驿馆布下四方大阵,左右接续,倚背而战,这种阵势几乎与在牟驼冈天驷监遇到的一模一样,单靠铁骑冲突,短时间内很难奏效。
万佛奴当时就懵了,就算金兀术不派人把他找回来,他也得赶回来找金兀术想办法一一毕竟天驷监那场围歼之战,既便采纳了金兀术用火攻的策略,最终也没有看到实际效果,更何况他们这些具装甲骑除了重枪便是利斧,从无携带火器作战的先例。
孰不知就在金兀术召集众将紧急议战之际,坐镇班荆馆运筹帷幄、举重若轻的种师道也没闲着,一边让硕果仅存的亲孙子种彦崇跪在地上给他这个老太爷捶腿,一边让帐下幕僚康随轻声诵读横渠先生张载的《经学理窟》,而他本人则舒舒服服地躺在逍遥长椅上闭目养神。
如此作派,当然不是学诸葛亮唱空城计,而是他料定了此地必然无虞一一一则外面有里三层、外三层的重兵严阵以待,二则女真偏师孤军深入险境,一击不中必然不敢在此地恋战。
“小康先生,什么时辰了?”
康随可没有老种经略相公那么大的定力,他一边心不在焉的诵读着《经学理窟》,一边竖起耳朵聆听驿馆外面的动静,没提防种师道突然睁开眼睛问话,是以心里咯噔一下,立马脱口而出道:“时辰不早了,都已经快到四更天。”
“嗯……”
种师道伸出枯瘦的老手,轻轻拍了拍种彦崇的头,瘪嘴笑道:“小子,快起来吧,守候了大半夜,是时候收网了。”
“大父!”
一直摇晃着脑袋打瞌睡的种彦崇听到这话,瞬间就来了精神,当下睁着迷迷糊糊的细长眼睛问道:“是不是叔公他们已经从背后掩杀过来了?”
种师道笑而不语,从逍遥躺椅上缓缓起身之后,径直往里间的卧榻旁边走去一一都快八十岁的人了,就算外面天塌下来,也不能耽误他老人家睡大头觉啊。
其实种彦崇所料不差,四更天这个时辰,正是种师道和他弟弟种师中之前约定好的最后时限。
不过,这个时候从金军偏师背后袭杀过来的,不只是世家宿将种师中,还有西陲大将姚古,他们这两支正儿八经的西军,原本就在原武县西面封堵金军向氾水关方向逃窜的后路。
这样的话,北有折彦质扼守封丘县的数万勤王兵马,南有何灌亲自统率的三衙诸军,金兀术左冲右撞没有路的情况下,最终只能从封丘县以南、班荆馆以北那个土丘沟壑纵横交错的复杂地形里向东突围,而在此之前,吴革和马忠各率五千名弓弩手早已在彼处张网以待了。
要说生姜还真是老的辣,种师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与金国东路军硬碰硬,须知兵家宜合不宜分,斡离不和金兀术分兵突围正好给了他可乘之机。
有句话说得好,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动用数万兵力四面合击这支五千人马的金军偏师,就是要切断这个会让金兀术痛不欲生的大拇指。
“吾意已决,即刻突围!”
南朝最能打的西军已经从背后压上来了,没时间再婆婆妈妈,瞻前顾后,金兀术迅速调整了进击序列,他让万佛奴率领具装甲骑继续充当开路先锋,命聂耳和特里也各率本部五谋克兵力在后面拦截宋军,其它各猛安骑士由他本人亲自指挥向东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