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奏官家,直龙图阁、亲征行营司勾当公事折彦质请求陛见!”
华灯初上时分,赵桓在班荆馆内苑里处置完河北勤王义军统一指挥权的问题,甫一回到临时下榻的行在所寝阁里,内侍小黄门便颠颠地跑过来向他禀告,说是折彦质专程从二十里外的封丘县赶来,大概是有敌情要务亟待上达天听。
“嗯,既然折卿有本上奏,那就传旨召其入见吧。”
赵桓嘴上答应了折彦质觐见的请求,暗地里却在犯嘀咕。
亲征行营司都统制种师道,此刻就在天子驻跸的班荆馆里陪王伴驾,而兼领五万兵马扼守封丘县全境的行营司勾当公事,却逾过他这典掌军机大权的朝廷重臣直接向皇帝奏报敌情要务,其行为本身就值得令人玩味。
历史上的折彦质,其个人情况与种师道比较接近,既是出身将门世家,同时兼修文武两途,虽说后来也曾跻身于宰执一级的枢府高官,其实公道而论,生逢大争乱世,他这位将家子并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军功战绩。
之所以如此,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南宋偏安王朝错综复杂的政治环境,没能给他施展军事才能创造机会,另一方面也跟他瞻前顾后、明哲保身的做事态度有很大关系。
其实在这一点上本来无可厚非,毕竟其族叔折可求率众降金在当时的影响极大,作为折家后人,他在一言一行上不能不有所顾忌,有时候难免会被人当作缩头乌龟。
赵桓这次将五万勤王大军交到他手上,特意令其独挡一面,用意也是想弥补一下历史的缺憾,至于能不能重振折家昔日的雄风,那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折卿来得正好!”
折彦质已近知天命之年,可能是出身富贵豪门平常保养得体的缘故,看起来远没有实际年纪那么大,再加上穿戴着一身盔明甲耀的戎服,因此甫一走进寝阁,便让赵桓感觉眼前豁然一亮。
是以没等对方躬身施礼完毕,赵桓便笑着开门见山道:“黎阳大捷,虏寇后路已被斩断,朕正欲敕令尔等诸将趁夜进兵,可巧折卿你就来了。”
孰料折彦质听了这话,长瓜瘦脸上那两道墨染浓眉微微一抖,旋即肃然而言道:“回奏陛下,微臣正为此事而来。”
“嗯,如此甚好。”
赵桓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折彦质拱了拱手,声音有些沉郁道:“微臣昨日遵照旨意,遣兵迫近原武县虏军大营,孰料……”
他说到这里,突然无来由地停顿下来。
赵桓听出他的话意,不由心中一凛:“莫非虏军已经开始突围了?”
折彦质重重地顿了顿首:“陛下圣明,敌骑四处,正与我师短兵接战。”
其实金军最近一段时间的动向,早就被昼伏夜出的斥候们窥探清楚了,赵桓原本以为应该还可以拖上一到两天,没想到对方提前动手了。
“战况如何?”
“强弱不敌,我师一触即溃……微臣辜负圣恩,罪该万死!”
“啊?”
赵桓登时惊出一身冷汗:“既是如此,身为统帅不在前线督阵,跑来行在所做甚?”
折彦质被皇帝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通,垂着脑袋沉默了片刻,忽然大着胆子抗声而言道:“军情似火,刻不容缓,微臣恳请陛下,尽速移驾封丘县城!”
封丘县城距离班荆馆只有二十来里路程,深壁高垒,墙上楼橹皆备,最重要是周围驻屯着好几万勤王大军,无论从哪方面讲,都比建在荒郊野外的一座驿站要好很多。
赵桓这才明白折彦质的来意,不过是想规谏皇帝暂避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他刚刚还在憧憬着全歼来犯之敌,然而转瞬之间就被人兜头浇了一大瓢井拔凉水,是可忍孰不可忍?
“来人!”
赵桓突然扭头冲着门外粗声暴喝道:“立刻传召种师道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