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离不脑袋上缠绕着一圈厚厚的白布,显然是挡风保暖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替某个至亲之人守孝。
身为一军统帅,他这副一看就有病的样子,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县衙后院的官舍里,一旦让部众晓知病情,很容易摇动军心。
金兀术听他如此一说方才稍稍放下心来,正要坐到对面与兄长商讨眼下的战事,无意中瞥见墙角的犄角旮旯里搁置一颗血淋淋的头颅,不由诧异道:“此乃何人首级?”
军中常以斩获敌方将士首级计算战功,除非是具有特殊意义的大人物,否则不可能惊动一军统帅亲自验明死者的正身。
斡离不转头扫视了一眼,随即说道:“据温都郎君说,此员宋将悍不畏死,单枪匹马杀入重围,犹入无人之境。愚兄甚为好奇,南朝何曾出过这般人物?温都郎君抓了个知其内情的口舌,细细详询之后,方知此人竟是西陲大将姚古之子姚平仲!”
昨晚两路宋军潜入牟驼冈夜袭斫营,其统军主将正是姚平仲和范琼二人,金兀术早就已经从王勍那里探知详情,没想到温都郎君居然斩获了其中一人的首级,这可是一桩大大的战功。
“可惜逃走了范琼那厮!”
金兀术忍不住恨恨地骂了一句,他一想起已经被南朝三衙大军屠戳殆尽的赛里郎君及其麾下千余名合扎猛安亲兵,胸口就像堵了一堆烂棉絮似的郁闷至极。
其实除了已知阵亡的一千名女真本族兵和三千名傔从阿里喜之外,金军诸营兵马仍有不同程度的战损情况,只是一时半会还没能统计出来而已。
“仲兄,如今我师粮秣已然捉襟见肘,值此四面受敌之际,该当如何是好?”
金军自南下渡河以来便轻出游骑于京畿诸地肆行抄掠,但南朝皇帝未雨绸缪,提前进行了坚壁清野,是以所获甚微,如果不是天驷监里那些堆满粮仓的刍豆,女真三万人马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斡离不今日头疾骤忽发作,就是因为眼下这个令人头疼的麻烦事儿。
本来三镇割地诏书已经得手,犒军金银也收到一千多万两,按理说此行的战略目的基本达成,可以兴高采烈地班师回朝了,没承想却在临走之前被宋军围住死缠烂打。
其实按照金军铁骑的战斗力,别说宋军在延津县和封邱县布署十万人马进行拦截,就算是兵力再加上一倍,恐怕也很难困住这支虎狼之师。
问题是只要他们纵骑突阵杀出重围,那些重达几百万斤的犒军金银便会重新落入南朝皇帝的囊中,如此一来岂不是千里迢迢白跑一趟吗?
眼看肥肉已经咽到喉咙眼了却要倒吐出去,就算身为一军统帅的斡离不,为了整个大局着想决定忍痛割爱,对于那些素来以抄掠抢劫为生的女真本族骑兵来说,也断然不会答应。
“而今之计,惟有向南朝借路了。”
斡离不垂头思忖了许久,方才缓缓吐出来这么几个字。
“借路?”
金兀术颇为诧异,对方出动了十几万勤王大军进行围追堵截,显然已经准备大动干戈了,怎么可能放任他们赶着锱重大车将几百万斤重的犒军金银悠哉晃哉地运送到大河对岸去。
斡离不只是点了点头,继而答非所问道:“南朝亲王宰臣正下榻于本县学馆之内,四弟,你姑且代为兄亲自走上一遭吧!”
康王赵构?
金兀术经他冷不丁提醒之后,猛地一拍大腿,对啊,那个浪荡不羁的亲王,可是南朝皇帝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拿他换取一条直通黎阳渡口的康庄大道,岂非名正言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