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军从一无所有到灭辽侵宋,一路打到今天这般规模,随着汉化程度越来越高,决策方式早就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眼下斡离不特意采取这种复古议事方式,显然是想让大家共同承担不可预知的巨大风险。
“诸营万户都到齐了吧?”
此刻统帅中军营帐里明灯高悬,正中空地上已经用草编蒲团围成一个大大的椭圆形。
斡离不从外面走进来之后,迅速扫视了一圈正襟危坐在蒲团上面的本军高级将佐们,发现其中好像少了一个人,不由眉头一皱道:“南京路副都统还没到吗?”
“次兄,别等他了!”
盘腿坐在次席首位上的四太子兀术一脸不屑:“他老人家老胳膊老腿,怕是经不起路途颠簸,特意遣人传话来了,说是一切遵从大帅令旨行事。”
此言一出,众人皆窃窃私笑一一没有那个令人生厌的老家伙在场,不光是四太子兀术,大家都感觉轻松不少。
他们这些人讥笑的所谓老家伙,其实并不老,只有不到四十岁的年纪而已,硬要说老,也是老在资格上面。
此人女真名叫作阇母,也就是后世史书里的栋摩国王,他是完颜阿骨打的同父异母兄弟,正是斡离不和金兀术的亲叔叔。
之前一直担任南京路都统,后因惨败在平州守将张觉手下,自此一蹶不振,不光被降为南京路副都统,还成了侄子一一大金经略处置使、两路都统斡离不麾下部曲。
阇母自觉很没面子,虽然勉强跟随大军伐宋,却没有南下渡河,而是主动请缨留在了三山浮桥,统率万余老弱病残,企图保障大军退路畅通。
“不来就不来吧,俺们现在开始议事!”
斡离不本来就没指望阇母能中什么大用,不来说不定还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口舌之争,当下快步走到主席位置上,大马金刀坐下之后,方才将南朝劫营之事详细讲述了一遍。
这次参加战前议事的行军万户,清一色全是女真本族的高级将领,像温都郎君、赛里郎君以及完颜阿鲁保等人还都是宗室子弟,是以大家没大没小,毫无顾忌,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一时间营帐里人声鼎沸,乱成了一锅粥,什么都听不清楚。
“诸位稍安勿躁!”
众人正在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四太子兀术突然站起身来,瞪着血红的眼球厉声喝道:“南朝皇帝素来出尔反尔,倘若真敢夜袭劫营,俺家人马一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斡离不听他说得斩钉截铁,不由心中一动:“南朝十几万勤王大军云集东京城下,此次劫营必是有备而来。四弟,你有何御敌良策?”
“自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次兄怕他做甚?”
金兀术虽比斡离不小了几岁,却也身经百战,在生死肉搏场中积累了很多胆识和才干,当下口若悬河地陈述了一整套排兵布阵的具体策略,藉以应对前来劫营的两支宋军。
他之所以张嘴就来,其实是早有思想准备。
在最初兵临东京城下的那天晚上,金兀术就设计了一套引诱宋军出城夜战,然后突出重兵将其全歼的战略方案,孰料却被以阇母为首的主和派竭力阻挠,最终非但没有起到震慑南宋皇帝的作用,反倒付出了郭药师和刘舜仁全军覆没的惨痛代价。
如今两支宋军要主动往口袋里钻,岂不是全歼来犯之敌的天赐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