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邦彦呢?他不是要朕拿主意吗?”
赵桓紧咬牙关思忖了半晌,忽然一字一顿地说道:“即刻传朕旨意,着令都堂颁布指挥,自行筹措金银财货,宰执大臣须共克时艰,不得互相推诿,违令者定斩不贷!”
“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会不会太难为李太宰了?”
梁师成没想到等来等去,等到的竟是这么一道旨意一一也就是说,李邦彦本来打算让皇帝想办法筹措巨额犒军钱,结果被官家一脚给踢了回来。
“朕难为他?还是他难为朕?”
赵桓双目逼视着这个下意识同情主和派的老阉货,冷冷说道:“梁师成,实话跟你说了吧!朕之所以任命李邦彦为首辅大臣,就是想让他在危急关头有所作为,倘若事事推诿,不恤国计,朕要他还有何用?”
官家一脸寒霜,恼怒之下居然连“守道”这个字号都不喊了,直接称名道姓,往日的亲昵和信任顷刻间一扫而光,当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梁师成颇感委曲,方才只不过是随口说句公道话,怎么就落得如此下场?
“官家既有此意,何不召见李太宰,当面说与他听?”
梁师成心怀怨恨之意,脱口说出来的这番话,看似善意劝谏,其实里面隐含着满满的恶意一一意思是你们君相二人勾心斗角,那就当面锣对面鼓地干起来,因何把我一个无卵阉人夹在中间当枪棒使?
“少废话,你究竟去还是不去?”
君不密则失臣,有些话要是能够直说,还用一个阉人传什么话?是以赵桓一听就火大了,猛地将取暖小手炉摔到地上,怒不可遏道:“朕就不信没了张屠夫,非得死带毛猪!”
“官家息怒!臣仆这就去传话!”
梁师成见官家又要发飙了,赶紧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哼!小样儿,牵着不走打着乱转是吧?”
赵桓望着那个鬼魅一般的枯槁背影,嘴角绽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意一一正所谓以毒攻毒,不把这些祸国殃民的蠹虫榨出最后一滴油水,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官家,朱知事请求面对。”
赵桓回到福宁殿东暖阁,正要提笔批阅御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札,听说朱孝庄回来覆旨了,头也不抬地说道:“宣召入见吧。”
时间不大,朱孝庄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赵桓注意到他手里捧着一个装有金铤银锭的木质托盘,不由诧异道:“朱卿,这是什么情况儿?”
朱孝庄将托盘轻轻放到御书案上,这才叉手说道:“回奏官家,微臣奉旨查抄章大郎金银铺,孰料晚了一步,正铺和几处脚店均已关张,铺主章大郎下落不明。据开封府军巡官兵报称,章大郎此前曾在城中私设一处金银加工作坊,微臣赶过去一看,原来是造假窝点……”
“造假?”
赵桓缓缓放下手里的纤毫,抬头扫了一眼摆在面前的那盘金银,饶有兴趣地问道:“这些就是逻卒缴获的战利品吧?”
“正是,不过,其中有一半是真的,另一半是假的。”
“哦?”
赵桓听他这么一说,更感兴趣了,顺手拾起一颗银锭掂了掂,怕不有十来两重,再捡起一颗金铤,也差不多有四五两重。
整个木质托盘里总共装了八颗,四金四银,无论是份量还是成色,用肉眼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分别,简直可以说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
“你们只是查获了赃物吗?”
相比假货,赵桓更感兴趣的其实是负责造假的这位技术大牛。
朱孝庄听出来话意,忙道:“除了金银假货,还有一名作头和十几个工匠。”
“作头何名?现于何处?”
“微臣不晓得其姓名,不过司狱官现已查明,此人乃是原军器监丞陈规的女婿,目前翁婿二人已经被军巡官兵羁捕入狱,御史台检法官和开封府司狱官正在联合审理此案。”
“陈规?”
赵桓心中一动,赶忙问道:“其人多大年纪?”
朱孝庄不知道官家为何对陈规如此上心,只得凭借在牢狱里的一面之识,胡乱猜测道:“似乎已过知天命之年。”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赵桓一拍书案,没错,十有八九就是他!
“朱卿,速速安排下去,朕今晚要夜探府院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