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没错了,只要郭大叛臣见风使舵跑得快,没有人能追得上他,就算暂时弄丢了大富大贵,在乱世中自保性命岂非小菜一碟?
“话虽如此……”
赵鹤寿肥头大耳,脑门锃亮,的确天生一副富贵相,可是眼下他们兄弟的处境越来越不妙却是不争的事实啊。
原本在大宋天朝有着高官厚禄,整天吃香的喝辣的,没事还可以跑到京城里浪荡一回。自从全军数万部众归顺了女真人,不光生活水平直线下降,就连身家性命都已岌岌可危。
就在不久前,二太子斡离不为了让郭药师和他的老兄弟们,放心大胆地纵骑南下纳投名状,十分体贴地把他们的妻儿老小留在燕京妥善保护了起来。
什么保护,还不就是羁押人质!
赵鹤寿只要一想起来,就会兀自气得浑身上下的赘肉直打哆嗦。
郭药师贵为辽宋金三姓家奴,当然没有赵老二那么儿女情长了。
这些年戎马倥偬,到处打打杀杀,仕途宦海浮浮沉沉,他早把活着这个事儿看得无比通透了。
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千金散尽还复来,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能在乱世中保住性命,大丈夫何患无妻?有了一大堆老婆,难道还愁生不出一大堆儿女?
“老二,这可是地道的辽阳老家烧酒,要不要来一口?”
郭药师仰头打了个酒嗝,伸手递过来一只精致无比的三足纯银酒樽。
赵鹤寿瞥了一眼,果断地摇了摇头。他不是不好这口,而是面前这个纯银酒樽来历非凡,弥足珍贵,就连渠帅自己平常都舍不得用,他赵老二又如何会不识抬举?
“酒就不喝了吧,说点正事儿。渠帅,不是我扫兴啊,渤海千户挞不野那个老王八犊子,估计已经带着攻城器械赶到了。他若见常胜军驻足不前,很可能会大发雷霆……”
“他敢!”
郭药师猛地一拍方鼎香炉,冷笑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俺家兄弟既便沦落至此,也轮不到他区区一个千户来指手画脚!”
“可是……”
赵鹤寿欲言又止,停歇了一下才道:“挞不野可是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的老将,如今又有四太子在背后撑腰……”
说到四太子兀术,郭药师一下子哑火了。
这次南下伐宋,他作为先锋官,虽然直接听命于大金经略处置使、两路都统、二太子斡离不,但是今晚的夜袭行动却是由行军万户、四太子兀术亲自指挥。
当初议战时定下的策略是这样的:渤海千户挞不野和契丹千户耶律马五,各率本军一千步战精兵,分别负责攻打酸枣门和封邱门。
为了防止南军出城邀击,特遣常胜军郭药师和刘舜仁,各率本部全甲骁骑随行策应攻城步卒。
其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金军主力全部按兵不动,只令几支签军跑过来瞎溜达,哪里是什么夜袭攻城,不过是窥伺东京城池,看看南军有何反应,以便及时决策是速战速决,还是以战迫和,仅此而已。
郭药师在议战之后就判断出来了,是以一见南军早有提防,赶紧勒马吁停一一再硬着头皮往前冲的话,就直接撞南墙上了,甭管是谁在后面督战,他都不可能拿自家性命去白白送死。
“哼!挞不野拿个鸡毛就敢当令箭?俺家四彪人马不过是随行策应其部攻城而已,既便是他皇子郎君到此,又能奈我何?”
岂料话音刚落,庙屋外面突然传来马挂銮铃之声,时间不大,十几个擐甲蕃军武弁簇拥着一位满脸横肉的夷胡悍将走了进来。
赵鹤寿一见之下,慌忙迎过去解释道:“大?勃堇,阁下来得正好!南军已有提防,此时不易进军,我部故在此等候……”
挞不野当胸一把将他推搡到一边,径直走到供案之前那尊焚香鼎炉近前,厉声喝斥道:“大战在即,尔等却驻足此地,逗留不进!郭药师,常胜军这是要造反了吗?”
郭药师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住纯银酒樽的足根,自我陶醉似地放在鼻子底下嗅了一阵子,方才翻着眼皮阴阳怪气地吐出来四个字:是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