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忠的鼎鼎大名乍一入耳,赵桓霎时为之一怔,旋即激动得差点拍案而起。
国破思良将,乱世识忠臣。
韩良臣啊韩良臣,没想到你这厮居然混迹在梁方平的捉杀军里,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刚才梁方平拿出太上皇的亲敕密诏,赵桓一度感到既愤怒又沮丧。他实在是搞不懂,像这种替老昏君擦屁股、背黑锅甚至是顶天雷的烂事儿,究竟还要干到什么时候!
本来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却在得知泼韩五的下落之后,满天乌云瞬间就散了个干干净净。
马上就要见到宋穿网文里的大宋韩郡王了,作为一个从未看过名将真人秀的穿越者,赵桓不光严重期待,甚至还有点小紧张。
梁方平却正好和他相反,自从拿出令人哑口无言的所谓免死金牌之后,很快从局促不安,患得患失,甚至惶惶不可终日,恢复至之前指挥千军万马时的任事状态。
不仅如此,梁方平还有意无意地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方才当着官家的面,颐指气使已经弃暗投明的田师中,就是佐证。
要说田师中这厮着实有些烂泥扶不上墙,一见本军主帅没有了性命之虞,二话不说,立马跑出去奉行其刚刚下达的命令。
面对形势急转直下,越王和李纲二人惟有气鼓鼓的互相瞪视着对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本想看看官家的态度再做定夺,岂料延兴皇帝被十名牛高马大、顶盔挂甲的金瓜武士围在正中间,就像四面铜墙铁壁,水泼不进,针扎不入,更别说看里面的人脸色行事了。
赵桓激动之余,也发现这些贴身近卫太过忠于职守了,只好笑着摆手让他们散开——南宋第一名将马上就要登台亮相了,你们却如临大敌似的挡在朕面前,到时候朕是看你们的臀部,还是欣赏泼韩五的大脸?
十名金瓜武士刚刚恢复了原来的站位,田师中便和两名虎背熊腰的年轻武弁,押着一个身背铁枷重镣、披发裸足的阶下囚走了进来。
但见此人正值三十有余、四十不足的当打之年,个头与身量比金瓜武士不遑多让。两条**着的臂膀几乎与碗口一样粗细,尤其是那双紧握铁枷的厚茧大手,青筋暴起老高,一看就是那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扛鼎之徒。
最引人注目的是颧骨高耸的大脸盘子上,两只眼睛比铜铃还大,要是冷不丁瞪谁一下,准保让那人浑身直打哆嗦。
赵桓在打量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用肆无忌惮的眼神瞪视着他。二人四目相对,立时火花飞溅!
“呔,大胆韩世忠!见了圣驾,因何不拜?”
梁方平见此情景,立马狐假虎威起来。
其实赵桓一眼就瞧出来了,这个久典军权的大阉分明是色厉内荏一一他嘴上硬气,骨子里惧怕泼韩五,很可能惧怕得要死,不然的话,为何不用油浸麻绳缚绑,却用锁拿死囚的铁枷重镣?
韩世忠叉开两条螳螂粗大腿,当堂立定之后,方才翻着眼皮懒洋洋地回应道:“节帅睁着眼睛说瞎话,堂上分明坐的是一擐甲军将而已,哪来什么圣驾?”
人家说的是实话,赵桓此时身披朱漆山文甲,面前的墨漆案板上倒扣着凤翅兜鍪,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当今圣上。
其实就算看不出来,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毕竟堂下侍立着一紫一绿两位常服品官,还有梁方平这种级别的统军大将亲自作证,怎么可能有假?
要说这种事儿吧,完全没必要叫真。很明显对方自知身陷囹圄,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压根就没想和新君见面。
再说了,谁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呢?
梁方平正要出言予以驳斥,赵桓摆了摆手,微笑着问他道:“梁节使,韩将军现如今身居何官何差?”
梁方平微微一怔,随即答道:“官居武节郎,差充第二将管将之职。”
管将就是正将,一将千人的最高指挥官,而从七品武节郎为武臣寄?官中的第三十八阶。本朝武臣品阶大都不高,从七品武节郎相当于诸司副使,已经算是挤入大宋天朝中级武官的行列了。
赵桓轻哦了一声,慢条斯理道:“一个朝廷钦命的中级武官,既便有罪,也应交由枢密院和三法司共同议处吧?未经朝廷有司推勘论罪,梁节使一声令下便将韩将军锒铛下狱,好大的魄力嘛!”
“臣仆措置失当,罪加一等。这就命人给韩将军去除铁枷重镣,恢复官身!”
梁方平嘴里说着,下意识的瞅了一眼面前这位衣不蔽体的阶下囚——寒冬腊月的天儿,也不见泼韩五这厮有丝毫畏寒怕冷的意思,看来还真是个吃生米拉硬屎的主儿。
两个看押囚犯的年轻武弁很快给韩世忠去除了铁枷重镣,田师中也不知从哪位随行的亲兵队将身上,从头到脚剥下一整套军中制式戎服,几个人七手八脚给泼韩五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