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响起,谢道韫出现在门口,行礼进来,瞧了瞧两人,目光又落在一边的棋盘上,笑了起来,“王凝之,你可真是大胆,还敢与我三叔下棋,你可知我的棋艺,便是与三叔所学?怎么,当初在小青峰上与我对弈耍赖,如今还想故技重施?”
“哪儿有啊,”王凝之也笑了起来,“我这不是很痛快地认输了吗?”
谢道韫笑着坐下,“三叔,我求你的事儿,你想的怎么样了,叔平该如何应对这次麻烦?”
谢安点点头,“侄女有求与我,三叔当然要尽心竭力,办法是有的,不过有些难度,要看叔平能不能做到。”
“还请您明言。”王凝之再次拱手。
“刚已经与你讲明了,其实这次的事情,桓温要推你到台前,皇族也需要把世族拉入他们一边,所以你想避,恐怕是避不开的,除非你真的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否则这天下之大,怕是难有个容身之处。”
“既然避无可避,你或许可以想想,主动一些?”
王凝之眯了眯眼,“您的意思是?”
“云游四方,画地为牢,不过都是为了不入仕,也不入军。说白了,他们想利用你,而你不愿被利用,那若是他们不敢利用你,或者不再想利用你呢?”谢安微微一笑。
“不想利用我?”王凝之愣了一下,与谢安对视一眼,突然笑了起来,“我懂了。”
“年前想必他们是不会来的,毕竟事情还未传开,你还有些时间,不妨想一想。毕竟这事儿还要谨慎些,若是做的太过火了,难免会让你爹娘丢脸。”
回到谢道韫的小院子里,两人并肩而行,在竹林里慢慢向前。
“你跟三叔说什么了。我怎么没听懂?你打算如何做,让那些朝局上的人,不想再利用你?”谢道韫仰起头,瞧着王凝之,虽然他这次出门,来回不过数日,却让人觉得仿佛过了许久。
尤其是在听到宣城详细之后,谢道韫更是发现,虽然两人已经在书房朝夕相处了许多日子,对他却好像还是不够了解。
“谢三叔是个狠人啊。”王凝之眨眨眼,笑着回答:“他是要让我做点儿出格的,让那些大人物,都厌弃了我,或者说,如果用我,就会被人所不耻,那我自然就跳出来了。”
“厌弃了你?”谢道韫皱了皱眉,“那不就是自坏品状?声誉受损?”
“差不多吧,”王凝之停下脚步,打量着水塘上的薄冰,“不过和普通的自污不同,要以他们的方式来。”
“他们的方式?你究竟在说些什么?”谢道韫不满地瞪了一眼,感觉王凝之就哄骗自己一样。
“等开了春,你就知道了,现在我也没决定好,到时候还要跟你商量才行。不过,我有个大概想法。”
王凝之凑近了一些,轻轻拉起谢道韫的手,谢道韫俏脸一红,就要挣脱,却被他在耳边的絮絮低语吸引,听到最后,微微点头,刚要说话,却不料——
“呀!你要死了!”谢道韫捂着耳朵,满脸的羞恼,这个家伙,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王凝之眨了眨眼,“令姜,这可不关我的事儿,我正说话呢,你突然转过来,就碰上了。”
“你!”谢道韫眼睛一闪,刚抬起手来,打算整治一下王凝之,改一改他总是动手动脚的坏习惯,却没想到王凝之突然凑了上来,一刹那,两人呼吸交错。
“令姜,我这几日都很想你,你可有收到我的信了?”
被他抱在怀里,谢道韫也不晓得为什么,手上的力气就消失了,把头埋在王凝之的大衣里,声音很轻,“我收到了。”
王凝之微微一笑,捧着她的脸,目光相接,正要来一个爱的表白,却见谢道韫突然笑了起来,而这个笑容,自己是很熟悉的,顿时就松手,往后退了两步。
谢道韫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只是从嘴里吐出一句话来:“王二公子,别的本事没发现,给女子写这些情谊绵绵的书信,倒是一手绝活儿,我就很好奇,你是在这方面刻苦训练过多少次了?读书的功夫都用来干这事儿了?”
“天赋,纯粹是天赋异禀,绝对没有刻苦训练过。”王凝之连连摆手,给自己洗白,“读书的功夫我都是用来开小差,打瞌睡,做游戏的,没空做这些。”
“好一个天赋异禀,”谢道韫冷笑,“你今日最好给我表现出来点别的天赋,否则我只能认为,你的天赋全在哄骗小姑娘上头了。”
王凝之僵住,眼巴巴地说道:“早知道你收到信是这个反应,我就不写了。”
“写,当然是要写的,不过,”谢道韫缓缓说道,“我总要知道,你究竟还有多少稀奇古怪的本事,免得下次又出了宣城这种事儿,我想求人帮你,都不知道该求谁。”
对视一眼,王凝之笑了起来,再次牵住她的手,往前厅而去,“好,我知道你这次也受惊了,还为我担忧,是我考虑不周了,我的本事嘛,那可多了去,你要用好久好久,才能看得清楚。”
“无妨,来日方长。”谢道韫淡淡回答,这次倒是没有挣脱,两人一同回了前厅。
而前厅里头,王孟姜已经很不耐烦了,正在无聊地翻来覆去,看着前些日子的故事书,眼见两人进来,急忙迎上去:“二哥!好久没有新故事了!”
“好,二哥这就给你讲一个,嗯,一只小毛驴的故事。”王凝之笑着把小妹抱起来,坐在火盆边上,讲了起来。
而谢道韫则坐在旁边,手里捧着杯热茶,目光游移所在,帘外风轻云淡,日光正浓,远方白雪皑皑,近处竹绿盈盈,正是新年好气象。
回过头来,瞧着王凝之耐心地给小妹边讲故事,边喂点心,只觉得所谓幸福,不过如此。
唇边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谢道韫也认真聆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