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了,”郗璿似乎能明白阮容的心思,笑着安慰,“便是谢渊几个性子平和些,不还有个谢玄吗?不过是年纪还小,你们家里多给他保驾护航几年就是了。”
“只能如此了,”阮容斜着眼,打量着郗璿,“你倒是轻松,整日里写字画画,也不用操心这些,果然是人越傻,命越好么。”
郗璿皱了皱眉:“臭脾气又上来了?还不是你自己懒得管孩子们,才会如此。”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谢无奕常年在军中,家里几个兄弟们,也只有谢安常在,他又是个清雅闲适的,孩子们可不就跟着他学了?”
“谢安?他是个清雅闲适的?”阮容挑挑眉。
“我是说,在孩子们眼里,是这样的。”郗璿没好气地说道,“家里大人都不管,孩子们自然会成熟些,不会去犯错。”
“可是我们这般家世,孩子们就要去犯错才行,不断地尝试,有好有坏,好的让他们学习,坏的我们去处理,为他们端正方式,抹平错误,才能成长。”
“你是说,像你那样,追着王凝之满院子打?”阮容嘴角一抽,这种事情,她可实在做不来。
郗璿很无语地看着她,“你就不能看点儿好的?叔平那是没办法,你以为我愿意打他?还不是他过于活泼了?”
“不过这也有好处,起码剩下几个小的,就能看得见,什么是对的。也能看清楚,做错了事儿,家里确实会帮他们处理掉,但他们并不是不会受到惩罚。”
“好了,反正你怎么说都有理,我早就见识过了。”阮容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已经懒得继续这个话题,抬眼望了望路,“说说吧,今儿把这么些人叫来,是有什么打算?”
郗璿笑了笑,“打算见见你家丫头。”
谢道韫跟在后头,闻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却没有见到前面两人回头,正自疑惑,阮容就‘哼’了一声,“省省吧,我还不知道你?你是个这么费事儿的人?还见见丫头,你想见她,什么时候见不到?说实话!”
郗璿倒也不以为意,瞧了一眼上头的鸣峰寺,说道:“据说,鸣峰寺在冬雪里,许愿很是灵验。”
“哦?据说,据谁说?”
“据我说。”郗璿理直气壮。
“所以,你这么折腾过来,是打算许什么愿的?”阮容挑挑眉,自己早知道这个郗璿一贯的作风了,这倒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郗璿突然有了兴致,要上山礼佛,确实少见。
王家一向都是尊道的,虽然对佛学也不排斥,不过更多的时候,都是在观景时顺便拜拜而已,这样专门来,着实古怪。
“我许什么愿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知道,这些妇人们,会许什么愿。”
郗璿说的很迷糊,云里雾里的,阮容却听出来几分味道,声音低了些,只在两人之间:“你是想游说她们?”
“游说她们?”郗璿不屑地笑了笑,“我只是要告诉她们,如果这次她们家里不肯出力,帮着朝廷些,等开战了,谁都别想过好这个年。”
阮容叹了口气,“真是没想到,连你都要出马了,大将军今年,实在有些过了。”
“哼,征西军十几万人,齐聚南郡,桓温手下几个偏将,也都到了,这是想做什么?威逼朝廷?殷浩大人便有千般不是,总有一个敬忠陛下在,如今扬州不肯受他指派,桓温拿不到东边的军资,竟然要以武胁迫,真当我们怕了他不成?”
“偏生这些无知妇人,还有她们家里那些混吃等死的老爷,一个个都想着做缩头乌龟,既然要朝廷来为各地郡府出头,阻止桓温的强行筹集,那现在朝廷有难,她们也休想乐得轻松!”
“我听说,大将军的出征表已经又送进建康了,可是他这般做派,分明是不打算等朝廷的回复了,或者说,朝廷的回复,如今已经没得选择了。”阮容缓缓说道,她虽然对这些事情不关心,却也明白其中利害关系,如今看郗璿都坐不住了,那就说明,事情恐怕已经无可调和了。
“没得选择?为什么?”
走到鸣峰寺前头,已经能看见那里等候着的僧人们,郗璿回过头,冲着众人笑了笑,又低下头来,问了一声。
“殷浩大人都已经在给朝廷送请辞表了,还能如何呢?”阮容摇了摇头,“我朝之富裕所在,大多于扬州,可这次殷浩大人拒不配合,大将军筹集军资不成,又被朝廷之令钳制,看上去驻兵南郡,力逼武昌,实则是要逼着朝廷罢免殷浩大人。”
“所以,殷浩大人退不得,他退了,那朝中再无一州长官可以抗衡桓温,这天下,就真成了桓温的一言堂。”
郗璿冷冷吐出这么一句,转而换了副笑脸,走上前,和已经近在咫尺的僧侣们行礼问候。
阮容则眼神闪烁,郗璿的话,必然就是王羲之的意思,是整个王家的决定了,看来这一次,王家是不会妥协,要一心支持朝廷,支持会稽王了。
而今日郗璿拉着这些妇人们来礼佛,不论那些妇人们会否听她的话,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征西军便不会再和这些人的家族有所合作了,毕竟,谁也不清楚,她们究竟有没有被说动。
想来,这都是郗璿想好的,可怜那些妇人们,还以为这是个和王家交好的机会呢,甚至连自己,都被她带上同一条船了。
谢道韫几步上前,扶着阮容往前,声音很轻:“娘?”
她虽然没听到后面的话,但看两人可以放低声音,便知道这不是小事儿,故而疑惑。
“没事,”阮容笑了笑,拍拍女儿的手臂,说道:“今儿,你就好好学学,你未来阿姑的本事。”
禅房外,小院子里,几棵冬松上还有着些许白雪,不过和往日里空寂的寺院不同,今日这些贵族女眷们过来,护卫,丫鬟,几乎把半个鸣峰寺都给占了,郗璿吩咐着丫鬟们,把礼奉上,便在这儿坐着,很闲适地品茶,雍容华贵。
在她旁边,阮容则拿着一卷佛书,看了片刻,便合上了,“你不去礼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