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既然是这样一个人,那如果是随便娶一个姑娘,恐怕未来在一起生活,一个挑剔,一个随意,也很难相处融洽,因为两人志趣不同。”
“而真正的公主,也就是豌豆公主,却不一样,王子因为找公主,能走遍世界,公主因为一粒豌豆,能睡不着觉,两人般配得很。”
“婚嫁大事,牵涉一生,谁都不能草率,越是这种事情,越是要有坚持,有执着,不能随便应付,王子也是找到了般配的公主,才生活得幸福美满。”
谢道韫‘唔’了一声,不置可否,转头看向那边早就耐不住的谢玄。
“哪儿有那么多道理,这不就是一个矫情的小故事嘛,一个矫情的王子,还非要娶一个真正的公主,这世上还有假的吗?假的还能叫公主吗?而且,有的公主细腻,有的公主大大咧咧,这又不是全都一样,”谢玄似乎是被整理文书这种琐事被逼得人都快魔怔了,好容易找到一个发泄的空子:
“那个公主也是矫情得很,就不说她是不是真的能分辨有豌豆了,就算是,在别人家里做客,还是被收留的那种,还能说自己呆的不满意?”
“要我说,都抓起来打一顿,就老实了!”
直抒胸臆,大气磅礴的谢玄,在挨了一白眼之后,就只能乖乖坐下了。
谢道韫瞧了一眼还在门口伸懒腰的王凝之,喊了一声:“王二哥,你在听吗?”
“在听,大家都讲的很好,”王凝之答了一声,笑呵呵地进来,瞧了一眼几个孩子,坐到了小火炉边。
“王二哥,这是你写的故事,你是什么感受?”谢玄挑挑眉,受到了这么痛苦的折磨,作为小霸王,当然要愤怒,可是自己又不敢和姐姐发飙,那就找一下王凝之的麻烦好了。
王凝之倒是不以为意,大略思考了一下,说道:“我想表达的,不是什么道理,也未必是正确的,通过这个故事,我是打算讲一下。”
“极致的品味来自极致的生活。任何一个领域里的极致高手,都是敏感的。豌豆公主能在二十层垫子,二十层被子之上,还发现底下有东西硌着,就是因为她在享受舒适这一方面,算是最极致的高手了,也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如此敏感。”
“还有呢,就是我们要诚实地面对自己,不能自欺欺人,人不在特定的位置上,是无法理解其带来的感受的,没必要强行伪装,甚至改变自己,即使再模仿别人,也无法做到如出一辙,最后反而失去了自己的独特魅力。”
“没错,”冲着一脸质疑的谢玄点点头,王凝之语气严肃,“就算是你,也有自己的魅力所在,不要担心,总会有小姑娘喜欢你的。”
此言一出,大家都笑了起来,只有谢玄在错愕之后,脸上骤然一红,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根本对那些东西没有兴趣,期期艾艾地讲不出话来。
谢道韫笑过之后,白了王凝之一眼,她当然知道,王凝之这就是随口说说的,这家伙,总是能口灿莲花,永远都不会有言辞穷乏的时候。
“其实,大家说的都有道理,”谢道韫温和地开口,“小妹说要明辨是非,不偏信盲从;三妹说要看到本质,不以貌取人;四妹则说听取意见,不盲目自大;王献之则认为要匹配登对,不随便应付,大家从不同角度,得出了不同的感受,这也是王二哥的意思,人在不同的位置上,当然会有不同的想法。”
“我很高兴的是,大家都有自己判断,而不是茫然无所,只能以别人的意见为准。”
“那我呢?姐姐?”
王凝之眼角抽了抽,对还在提问的谢玄投以同情的目光,人可以无知无畏到这种程度,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坚持了。
果然。
“你?你可以去把所有的故事册,都重新誊写一次,最近你实在过于懒散,不认真读书写字了。”谢道韫面无表情地下达了命令。
谢玄张大了嘴,就像一只河马,“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啊,这些故事里的人,都这么矫情,难道不对吗?”
“当然不对了,”谢道韫冷眼,“这就是个故事而已,我要让你们从中学到些什么,而不是让你去观察几个虚构的人物,是不是矫情,你把心思用错了地方。”
“就是嘛,看个故事,还这么挑刺儿,有毛病?”王献之添了一把火。
谢玄仰天长叹,却在威严的大姐面前,毫无反抗能力。
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等到午后,孩子们都各自离开,有去午睡的,有去聊天的,也有谢玄这样还苦闷在书房里的,王凝之终于有机会和谢道韫单独相处一会儿了。
相伴而行在竹林小路上,雪已经被扫着堆放在一边,乌云并没有散去,一连几天,都是阴沉着,所幸不冷。
“我娘说,过两天要邀请你娘去阳明山观景,礼佛,你要去吗?”
谢道韫低着头,瞧着地上的雪,轻轻地用靴子踢着小石头,闻言回答:“我知道这事儿,娘要我去的。可是我有点儿担心。”
“担心什么?”
“当然是上次在四明山啊,”谢道韫声音愈发低了些,“那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在王大人面前作了那首诗,想必王大人已经告诉郗璿夫人了。”
王凝之愣了一下,哑然失笑,“现在才觉得不妥,是不是有些后知后觉了?”
“那有什么办法嘛,”谢道韫又踢了一脚,似乎是表达对当时自己的不满,“那时候我刚知道,我们的事儿,是长辈们安排的,心里就有些不快,正好又见到王大人,就没忍住。”
“你每天去请安,你娘有没有说什么呀?”
王凝之回想了一下,才回答:“好像是没有,我每天去请安,基本上只能呆一小会儿,时间长了我娘就要生气打我。”
谢道韫叹了口气,又瞪了一眼,“你就不能,唉,算了,我早该知道的。”
“就算我晓得,也没什么用啊,这属于你自己的难关,总要你自己去解决才好,难不成,我们的谢大才女,还会怕了不成?”
王凝之笑呵呵地开口,打算激励一下,谁知道谢道韫的回答是如此的简单粗暴,又不讲道理,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我当然怕啊!那可是我未来的……我怎么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