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人不风流枉少年(2 / 2)

东晋隐士 昔三 4621 字 2021-11-05

谢道韫起身,牵着王孟姜站在一侧,而里头谢玄和王献之也急忙走了出来,看上去倒是恭敬,不过谢玄嘟着嘴,明显有点不爽,昨夜就被刚回家的老娘给教育了,少年还处于叛逆期。

一件如院中雪色一样白的大氅出现在众人面前,与郗璿不同,阮容夫人高挑而威严,目光如炬,冷冷地扫了一眼王凝之,踏入屋内。

“母亲。”谢道韫躬身行礼。

众人都随着她行礼,阮容点了点头,径直走向案几边,坐了下来,这才缓缓开口:“都坐吧。”

这强大的气压,便是谢玄也不敢说话,只能闷闷地坐在那里,只有王孟姜眨了眨眼,挣脱了谢道韫的手,怯怯地问道:“您就是谢先生的娘吗?”

她年纪尚小,以前也没见过这位,很是好奇,但也能感受到这位夫人不太好说话。

“我是,”阮容倒是没给小孩什么脸色看,轻轻招手,“你就是郗璿的小闺女?”

王孟姜点点头,走了过去,阮容拉着她的小手瞧了瞧,蓦然笑了起来,“倒是长得和郗璿以前一样,不过没她那么目中无人。”

王孟姜眼前一亮:“您见过我娘亲小时候的样子?”

“哼,”阮容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当然见过,我从小跟她一起长大,当年我们如你这般大的时候,你娘还带着我翻墙去抓鸟呢。”

似乎是很难想象这个场景,王孟姜眼珠子转了转,最后问了一声:“那,抓到没有?”

阮容愣了一下,笑了起来,“当然抓到了,可我们也被大人抓到了,你娘被关了一整天小黑屋。”

“那您呢?”

“我?”阮容眉头一挑,“我当然不会被关,我们陈留阮氏,从来不会以那些礼教之防,无端之礼来惩罚孩子。”

王孟姜眼里顿时冒出羡慕,嘟了嘟嘴,说道:“我就不行,夏天的时候去放风筝,还被娘批评了。”

“放风筝有什么好批评的?”阮容眼里闪过疑惑,虽然几年不见,郗璿也不至于如此刻板了啊?

“我娘说,我的风筝做的不好看,放在天空上,那是鸟儿们飞翔的兴致。”王孟姜显然对自己亲手制作的‘青蛙’型风筝被批评很有怨念。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阮容笑着摇摇头,说道:“明年春天的时候,你过来,伯母带你做风筝,看你娘敢说什么!”

“好呀好呀!”王孟姜高兴地拍拍手,却被谢道韫拉到身侧。

谢道韫轻轻开口:“小妹,你先去和两个哥哥读书好不好?我一会儿再给你讲故事听。”

王孟姜不明所以,但很听话,乖乖地走到王献之身边,谢玄带头行礼之后,几个孩子便去了里头书房。

“娘,怎么能跟小妹这么说呢,王伯母教导孩子的事儿,咱们不好开口的。”谢道韫很诚恳地提醒一句。

“哼,”阮容撇撇嘴,“都照她那样教,孩子以后还不是个木头人?”

“算了算了,明年再说,”不耐烦地摆摆手,显然,阮容对于这种问题,跟自己闺女意见不和那也不是第一次了,又看向王凝之,脸上露出一个冷笑。

“王凝之,去年我还见过你大哥,你们兄弟二人,长得有些相似,性格却好像截然不同啊。”

王凝之笑了笑,拱拱手:“花有百样红。”

“花有百样红?”阮容也笑了起来,只是眼中的严厉却不减丝毫,“可是你这一朵,好像颇为与众不同。”

“谢玄自称会稽小霸王,想来是学了你?”

王凝之尴尬地看了看,谢道韫给了自己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看来这一关是混不过去了,只能回答:“我当年,其实没有谢玄这些功夫的。”

“噢,那你是觉得,有这些功夫,就该如此了?”阮容眯了眯眼。

“左氏春秋有云,天因著作生才子,人不风流枉少年。既有天纵之才,如何能隐忍不发?总不能诗书大家因自谦而不传道授业,武学高手因自谦而未战告负。”

王凝之迟疑了一下,又开口:“再者有言,人之一生,便如春花秋月,过而不复,少年时就像老头子一般,毫无蓬勃之气,岂不可惜?”

“谢玄之武艺,在会稽子弟之中,当属第一,便是小霸王,又有何不妥?”

阮容笑了笑,打量了几眼,“果然巧言善辩。”

“想到了您会问我这些,于是提前做了些功课而已。”王凝之努力让自己显得真诚一些。

“今年你在书院一句‘可怜白发生’让我夫君赞叹不已,曾与我说,你才思敏捷便罢,还怀有报国敬军之心,对你很是喜欢。”

“不敢不敢,小子胡说几句而已,当不得真。”王凝之谦虚了一下。

“当不得真?你是个巧言令色之徒?”

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这位夫人,是不打算跟自己好好互相恭维一下了,王凝之硬着头皮回答:“自然不是,不过自谦一下。”

“这还差不多,像是我印象里的王叔平了,”阮容笑了笑,“不过,你一首诗让我夫君放心这门亲事,却不知要用什么,来让我放心呢?”

“夫人但讲无妨。”王凝之抬起头来,与她对视,事已至此,阮容夫人明摆着是要为女儿考较自己了,躲是躲不过去的。

阮容眼里闪过一丝赞同,只是脸上表情不变,瞧了瞧外头,“我昨夜归家,冬雪恰至,今日见你,雪又停歇,想来也是天意,你便以雪为题,也让我见识一下,你学到了父母的几分本事。”

“献丑了。”王凝之拱拱手,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撩开帘子,一院的轻雪,洁白无瑕,越过竹林的水塘,也仿佛安静了几分。

谢道韫看向母亲,阮容却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谢道韫无奈,只能和她一起看着王凝之的背影。

很快,王凝之的声音响起:

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未起霜入眼,榻前渐觉晴。

锦带束风绒,唯心所念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