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朝廷还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吗?”王凝之笑了笑。
司马道生摇了摇头,“朝廷从来就没有这种打算,只是我们也无可奈何,大将军权威日重,就连陛下和太后都要避退三舍,我们又能如何?”
“吾尝闻,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王凝之淡淡说道。
“嗯?叔平,这是?”司马道生愣了一下,脸色变得难看了一些,这岂不是在说自己与父亲,甚至是朝堂诸公,都被桓温威势所迫,而不敢有所动作?
“延长,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王凝之感受到司马道生的不满,却没有解释,而是开口转移了话题。
“请讲。”司马道生淡淡回答。
“这世上,万物有理可循,万事依理而行,什么是理呢?在我看来,理就是学习。从一些禽类来讲,麻雀在幼小时,最先学到的,便是其父母之行为,此为榜样。”
“麻雀长大的时候,它会的,寻食,饮水,飞翔,这都是学来的,并无意外。”
“而鹰也是一样,从小时候开始,便同样学着其父母之所为,饮水,飞翔,然而,与鸟雀之不同,便在于鹰非是以草粒为食,而是以鸟雀为食。”
“换做人来讲,铁匠的儿子,最先学到的,往往是打铁的本事,书画大师的孩子,最先学到的,便是作画的本领。”
“父母皆为刚硬之人,孩子很少会有懦弱之辈,父母皆为狡诈之徒,孩子也很少可以落落大方。”
“延长,我这话,说得可还在理?”
司马道生点了点头,眼里含义不明,只是回答:“在理。”
“好,”王凝之笑了笑,又说道:“父母官,父母官,做的又是谁的父母呢?”
“自然是百姓之父母。”
“嗯,那对于各地州府来说,谁又是他们的父母呢?”
司马道生的脸色阴沉了些,“自然是朝廷。”
“正是如此,”王凝之轻轻拍手,说道:“百姓遭贼人所欺,若是官府不能为他们伸张正义,百姓便只能任由宰割,时间长了,谁还会信任官府,谁还会觉得官府才是天?”
“征西军越过朝廷,向各地下令,朝廷却装聋作哑,看上去是避免了军政冲突,实则致使各地饱受欺压,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对于全国来说,谁才是老大?征西军的命令,才是老大!大将军桓温,才是天!”
“威武不能屈,之含义便在此,长此以往,朝廷再也不需要避免冲突了,因为本就没有冲突,当所有人都听桓温的话,陛下的声音,谁还会听?”
“叔平,慎言!”谢渊骤然发声,严厉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
王凝之轻轻一笑,“无妨,延长虽不算亲友,却是会稽王长子,难道还会分不清楚,我这番话,是为何而说,又是好是坏?”
这句话之后,长久的沉默。
司马道生神色变幻,复归于平静,缓缓站起,整了整衣衫,拱手行礼:“叔平,多谢你所言,我今夜回去,便与父亲回信。”
随着他的动作,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司马道微,司马道福两姐妹虽不明所以,但也同样行礼。
“不敢不敢。”王凝之回了一礼,笑呵呵地说道:“看来你是不打算与我把酒言欢,不醉不归了?”
气氛一轻。
“哈哈,今日身有杂务,身边又有些孩子,此事便作罢,改日我亲自上门,请王二哥来喝酒!”
司马道生倒也洒脱,说完之后,便带上两个妹妹离开,只是司马道福却扑闪着眼睛,分明还想留一会儿。
司马氏这几人离开,人虽少了,包厢里边却热闹了些,王孟姜都顾不上自己平日里最喜欢的甜粥,拽着谢道韫的衣袖:“谢姐姐,你真要和我二哥成亲呀?”
谢道韫脸上红润,在灯光下更显娇润,却只是拧了拧她的小脸,轻声回答:“你去问你二哥。”
谁想到,王孟姜直接转过头,大声:“二哥,你要娶谢姐姐做娘子吗?”
“是啊。”王凝之镇定自若。
“王凝之!”谢道韫猛的抬起头,瞪着眼睛,却没有平日里的威慑力,孩子们都笑了起来。
深知今儿再说下去,自己绝没好果子吃,王凝之马上举杯,打算去找谢渊喝酒,结果,刚碰了一杯,谢玄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大丈夫,威武不能屈!”
一边笑呵呵地喝酒,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谢玄被谢道韫拧着耳朵转圈圈,王凝之突然觉得,有这么一家子人,也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