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依然没抬头,声音幽幽:“我记得三叔你,可是从不喜欢这种人的,而且,他这种满世界得罪人的脾气,你就不担心?”
谢安愣了一下,笑了一声,“我确实不喜欢这种脾气的人,可我是不喜欢这种人做朋友,若是做你的夫婿,我当然是喜欢的。”
“只要他是为了护着你,而去得罪人,那便是得罪了天下人,又有何妨?”
谢安声音清冷,又带着一丝桀骜,那个平日里坐谈之间,畅叙天下的人又回来了。
“我们谢家的女儿,嫁人,不说学问,不谈家世,文采高的人,我这辈子见的还少么?文人大多性子懦弱,爱计较得失,哪儿会为了一个女子,不计代价?”
“至于家世,更是无所谓,我们谢家,还需要算计着别人的家世,钱财,来嫁女儿?”
“对你爹来说,嫁闺女,一是你喜欢他,二是他爱重你,会把你,捧在手上,放在心里,哪怕是个江洋大盗,又如何?难不成我们谢家,还护不住你和女婿?”
“我们只怕一点,那就是你的夫婿会与你不合,这种夫妻之间的事情,就不是我们能用权势照顾的了。”
“为什么?”谢道韫挑挑眉。
“你以后便会明白,若是家里给你找个人,我们逼着他对你好,和他真心对你好,那是完全不同的。”
谢安轻声叹了口气,“怕的就是你,从小在家里长大,见的都是父母和睦,亲人友爱,却忘了,这世间,有阴便有阳,有好便有坏。”
夜色更深,月亮从云层中,露出半个脸来,皎洁的月光洒落,地上的白雪,更加晶莹了几分。
长久的沉默,谢道韫点了点头,声音很轻:“我明白了,多谢三叔,为我费心。”
“一家人,不必客气,只要你别嫌我们这些老人,自作主张就好。”谢安笑了笑,回答。
“嗯。”
“令姜,现下你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打算,那就看你自己了,若是喜欢,我们便与王家结亲,若是不喜欢,也不必勉强,不需要为了我们考虑,你王伯伯不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人,你爹爹,自然也不会为难自己的孩子。”
“好。”
“那我就先回去休息啦,今儿是真没少喝,”谢安站了起来,挥挥手,“不必扶着我,我还没醉呢。”
瞧着谢安远去的背影,谢道韫抿着嘴,抬起头来,望向天际。
缘分天注定吗?
回到自己的帐中,谢安靠在床上,微微一笑,王逸少啊王逸少,相识多年,可没发现,你这个老家伙,心思这么深。
居然赶鸭子上架,让我来给你擦屁股,以后的酒,都是你买单!
至于侄女儿,别人不知道,自己还不知道么,她一向性烈如火,若是不喜欢那小子,恐怕最多也就是能等到王羲之离开,便会发作起来。
可她不仅没跟自己闹腾,反而在那里认真听自己絮叨,小丫头,真当长辈们是白做的?我们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看来该准备亲事啦。
躺了下来,谢安突然眉头一跳,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亲事要成,还有个王凝之要考虑呢?
算了算了,他的意见不重要,难不成,还能不喜欢侄女儿?
至于其他细碎,那是王逸少的事儿,我才懒得管。
沉沉睡去。
这边,王凝之回到大帐里,打算吃点,却发现里头酒气冲天,只能赶紧离开,徐有福一脸谄媚地取出来自己带着的肉夹馍,被王凝之一把推开。
开什么玩笑,在路上只能一切从简,到了这里,这么大一片营地,都是自家的,怎么能吃这种?
话不多说,开火!
火堆被架了起来,羊腿,鸡腿,就连馒头片,都被烤的金黄,抹上酱料,再来一坛子老爹的好酒,虽是寒冬雪夜,围在火堆边上,却是暖洋洋的,要比在帐篷里,熏着小火盆舒坦得多。
掏出小刀,把散发着香气的羊腿切开,焦黄的肉上,一点点糊味,加上一点点香料的味道,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瞧了一眼蹲在旁边,假装自己是个任劳任怨的形象,努力温酒的徐有福,王凝之不屑地踹了一脚,“滚起来,有你的份儿!”
“好嘞!公子放心,酒刚好!我先给您来一碗!”
“哈哈,爽!”一口烧酒下肚,懒得使筷子,直接用小刀插着一片羊肉,举到面前,香味窜进鼻子里,张大了嘴——咬了个寂寞。
“喂,你是不是狗鼻子来的,这都能闻着味儿过来?”
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自己身边,伸过头来,一口干掉自己羊肉的王兰,王凝之翻了个白眼。
“二哥,我可是你的知己啊,就猜到你肯定不会亏待自己的,走了大半天的路,还能不喂饱了肚子?”王兰笑得开心。
“呵呵,走了大半天路,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在我背上睡得香甜,以为我没注意到?”
“哎呀!你!怎么能说出来!”王兰顿时脸上一红,嘟着嘴,这能怪她吗?谁让王凝之的毛皮大衣那么舒服,那么温暖?
“要吃就坐下,好好吃,这么多呢,干嘛抢我的!”王凝之试图推开她。
“二哥,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王兰一本正经。
“嗯?”
“同样的东西,抢别人的,就更好吃些!”
“滚!”
“王凝之,什么意思?你再说一次?”一个清冷且含着怒意的声音响起。
王凝之回过头来,只见谢道韫就站在旁边,手里刚用筷子夹起来一块烤肉,现在瞪着自己,柳眉倒竖,俏眼含怒。
至于王兰,已经躲在另一边,正逼着徐有福给自己最肥美的,还滴着油的一块。
“啊,我让他们滚,腾开地方,亲自来伺候你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