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用了,我已经……”
把门关上,王兰挣脱开来,恼怒地看着王凝之。
“看什么看,还想跑?”王凝之低头在桌上摆弄着茶具,冷哼一声。
“你被抓了,就不让我走,岂有此理!”
“爱有理没理,谁管你!”
再推开门,这兄妹二人几乎是同时露出微笑,一前一后,踏出门外,王凝之把新茶放上去,换了已经凉透的茶水,说道:“你们两,有话不能去自己院里说吗?跑我这儿来干嘛?”
“凝之兄,我们正在为了发起‘道德与操行’活动商量,这是我们整个书院的活动,当然是人越多越好,大家各抒己见,才能做好这件事情,你……”
王凝之面带微笑,眼神呆滞,自从听见那个活动的名字,就已经丧失了兴趣,听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开口打断:
“所以,你是因为王蓝田今儿诋毁夫子?”
还在激情宣讲中的梁山伯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是啊。”
“那你去找他不就好了,关我们什么事?”王凝之把手摊在桌面上,无奈地问道。
“我是以小见大,觉得我们书院如今……”
“你这就错了!”
王凝之缓缓站起来,神色严肃:“梁山伯,你以小见大,见的是整个书院?你凭什么认为诸位学子都会诋毁夫子?就像我这种爱戴师长,专心学问的好学生,被你以这种恶意揣测,这就是你所提倡的仁爱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梁山伯急忙摆手,表示否认。
“那你就该在做事之前,想好你的目标,先去调查,是那几个人德行有亏,然后把他们统一起来,进行教育,而不是广而告之,明白了吗?”
坐在另一边的祝英台,微微张嘴,看着梁山伯沉思片刻,突然说着什么‘事不宜迟,该马上去调查,就从王蓝田开始……’这样的话扭头就走。
“你,这样山伯会被人打的!”祝英台恼怒地看着王凝之,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那你就去拦着他啊,跟我有什么关系?”王凝之耸耸肩,很无所谓的样子。
看了两眼王兰,祝英台虽然不见得多喜欢她,但也知道王兰是个正经人,希望得到支持,可是王兰似乎对头上的树叶很感兴趣,一直仰着头,也不怕折了脖子。
“你等着!”
很有江湖气质的放狠话环节之后,祝英台急忙追了出去。
王凝之长长舒了口气,站起身来,打算回去休息了,走到门口,转过身,“你怎么还不走?”
“兄长,我发现,你是真贼啊!”王兰咂咂嘴,微微摇头,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迅速离开了小院子。
……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整个书院都被梁山伯搅弄得乱七八糟,鸡飞狗跳。
这是王凝之没有料到的。
在自己的预想中,梁山伯去找的那几个,都是些麻烦人,加上一个性烈如火的祝英台,应该说不了几句,就会直接开骂,然后被打一顿,灰溜溜地放弃这个想法。
可谁知道,他不仅没有遭遇暴力,还成功地发展起来几个小队员。
首当其冲的就是王蓝田,也不知道这位是受了什么刺激,居然陪着梁山伯胡闹,还扯出一句口号来:
公道,在人心!
礼仪,立于品!
然后,有了荀巨伯那个没脑子的加入进来,整个事情就彻底失控了,根据王凝之的估计,这哥们估计根本不懂他们在干嘛,只是觉得这种活动很热血,就马上参加了。
就这样,万松书院,史上第一个带有邪教性质的组织就建立起来了。
没有加入的学子们,只觉得仿佛生活在地狱中,因为他们会无时无刻地出现在你的生活里,对你进行友好而耐心的劝说。
从一举一动,到一言一行,甚至连食堂里,几个边吃饭边吹牛的同窗,都被迫接受了这些人在耳边不断地劝说,忍耐了一会儿,实在无奈,只能放下碗筷,宣布加入组织。
就连马文才,都没有幸免,虽然鼓起了拳头,却发现自己也不能一次殴打十几个同窗,只能恨恨地丢下碗筷,饿着肚子跑了。
短短的时间内,这个组织以一种蓬勃得不得了的姿势在肆意地扩张着,甚至连仆役们,书童们,都被这股潮流吸引住了。
根据徐有福的回报,书童们最近也在指导下,成立了一个类似组织,主旨是为了维护各家公子的形象,即便是书童,也应该克己复礼为仁,具体的行为就是夜里不打牌,白天不发呆,如果有可能的话,也要读点书。
不过徐有福偷偷给王凝之讲了,这股风潮在书童之中,明显有点儿流于形式了,每日早晨起来,大家也要一起喊个口号之类的,不过到了夜里,打牌的,下棋的,依然不绝。
有那么几个自觉维护秩序的,过去想要制止,然后就加入了打牌队伍中。
至于仆役们,就更别说了,忙活了一整天,谁还不想找点乐子了?
用厨房里一位五大三粗的厨子所言,那就是:
“老子一个做饭的,还要立地成圣不成?有本事别吃啊!”
直到最后,荀巨伯和祝英台,居然在课后找到一位平日里比较懒散,习惯给学子们上自习课的夫子,要求他端正态度,克己勤勉。
这一次的事情,只有他们两人,就连梁山伯都知道有多不该,可是天真无邪,向往光芒的祝英台,加上一个热血青年荀巨伯,完全不虚。
于是,浩浩荡荡的道德修正活动,被无情地镇压了。
据不完全小道消息,也就是从王兰那里打听出来的消息称,那位夫子跑到山长面前哭诉,认为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然后,在山长的默许下,陈夫子为首的一众夫子们,狠狠地拆散了这个毫无道理的组织。
并且作为首脑人物的梁山伯,祝英台,荀巨伯,加上一个王蓝田,被罚打杂工,抄书,以及打扫卫生。
这一天,傍晚的凉风飒飒而来,黄昏的晚霞将天边印成一片瑰丽之色,王凝之哼着歌儿,从钱塘玩回来,踏上书院的青石路,就看见了一个孤傲的身影,手持扫帚,屹立在小青峰的山门口。
驻足看了一会儿,王凝之吸了口气,突然觉得,王蓝田仿佛变了个人,居然有那么一点,精气神了,上前开口:
“蓝田兄?”
转过身来,王蓝田神色自若,似乎没有了平日里对王凝之的恐惧感,眼里倒映着晚霞,点了点头,“凝之兄。”
王凝之又走上两步,和他并肩而立。
远处的钱塘,已陷入最后的一丝日光,几家灯火,就如阳光不慎落下的斑点,亮了起来。
“你是在干啥?”
“思考。”
“不用扫地了?”
“互不影响。”
王凝之肃然起敬,只觉得这位,是真的不同了。
“所以,你是真的认可梁山伯的话,打算跟他一起干了?”
“不是的,主要是他死盯着我,烦得很,要是我和他一起去盯着别人,就舒服些了。”
王凝之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