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也是,我们顾大才子,没机会在王家人面前露个脸,总是遗憾。”朱明启似笑非笑,“我听明芳说,今儿马太守有邀请万松书院的学子们,你找个机会去看看不就是了。”
“哼,我可没那闲工夫,一群下品之人,若是同窗倒也罢了,既然不是,就免了吧。”顾品义冷冷地说道。
朱明启摇摇头,“那可未必,我听说,王家二公子,王凝之,如今就在万松书院读书。”
“王凝之?”顾品义愣了一下,“会稽山阴的王凝之?”
“正是。”
不知何时,朱明芳也凑了过来,“品茵,好久不见啦?”
始终默默跟着的顾品茵,闻言俏皮一笑,“明芳,还不是你最近都不见人影?几个姐妹可都颇有怨言哦?”
“天气这么好,我跟着几个兄长进山打猎去啦,不是我说,你也该多活动下,你看那几艘画舫,多好看,上头的灯笼,还做了特别的修饰,一会儿咱们过去玩?”
这边几人聊着,凉亭里,朱持以手里捧着一张纸,上面有已经写好的诗词,随着他们的到来,这一片已经是所有人的目光所在了。
绝对多数的才子们都已经在周围若有若无地聊着天,虽然是沿岸游览,却也不会离开这周围。
时不时有些诗词出来,便互相品鉴一番,将最好的那份儿送上,呈给几位大人观赏,当然了,这时候,那首诗的作者必然是要谦让一番:“我本是随意作来,与众位玩闹罢了,岂可……”
而周围人也必然要说些鼓励劝勉的话,之后那位作者再一脸为难地走到凉亭边缘,将自己的大作写上,之后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回来,微微抱怨几声,大意是说不该如此之类的。
话都是这么说的,并无二致,只不过那时不时飘向凉亭的眼神,却充满着渴望。
能有上头两位德高望重者,加上一个钱塘太守的几句赞声,好处简直不要太多。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例外,有几个还在船上的,平日里根本就不曾听说名头的所谓‘才子’这时候当然不会过去受白眼,只是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耻笑两声:“诗文雅事,居然也如此市侩。”
而周围几个同样不受欢迎的人,自然也是一脸鄙夷地看着那边的才子们。
不过只要看到就连那些大家闺秀们,也都将船靠在岸边,派个小厮过去候着,便知道自己这伙人,估计是得不到什么垂青了。
心里咒骂几声,脸上还要笑呵呵地说一句:“不必与之同流合污,我们只需看看这美丽的月色即可。”
小凉亭外头,船上,岸边,周围路上,甚至旁边小山坡上,都是各家的公子小姐们,翘首以待,故作姿态。
一人除外。
祝英台努力地往前挤着,“快些!山伯,我要去给他们看看我的诗文!”
梁山伯一脸无奈,只能用自己并不算多么宽大的肩膀为她开路,在听到那边传来的几首诗之后,他便不打算上去了。
这一听,就是高手作的,或许有人已经准备了几个月,又或许真有人灵光乍现,但不论是哪种,都要比自己和祝英台现场作诗来的好很多。
偏偏祝英台完全不怂。
单论学识,万松书院里头,梁祝两人,基本就是顶峰了。
可是以梁山伯的眼光来看,祝英台这首即兴创作,虽然不差,可是要和别人精心准备的相比,那也未免过于勉强了。
于是,两人只能硬着头皮往前挤。
“呵呵,文才,哪儿去了,现在才来,还不赶紧给两位大人请安?”马康平远远见到儿子到来,连忙摆出一副责怪的样子。
至于为什么马文才这么久了才到,那当然是因为他刻意安排了。
正好那两位也用了些点心,喝了几杯酒,兴致正好,也算是最合适介绍一下的时间了。
马文才也是一表人才,上前问候,落落大方,简单的问候过去,朱持以打量了几眼,眼里闪过一丝欣赏,便指着旁边的席位,说道:“文才啊,过去和几个年轻人说话罢,跟我们这些老头子,想必也不痛快。”
马文才一边连说不敢,一边笑吟吟地走向侧席,这些大人物的眼光刁钻,愿意让自己去和他们的后辈坐在一起,那也算是一种变相地认可了。
马康平看着这一切,满意地点点头,不枉费自己这么费尽心力。
“几位,马文才有礼了。”
和在书院里的趾高气昂不同,在侧席,马文才不仅丝毫没有高傲,反而彬彬有礼。
“好,坐吧。”
只等来这么句回答,而且那四个人,居然没有一个站起来,马文才眼皮微微跳动,却不见表情变化,点点头,笑着坐下了,只是藏在袖子里的手,已经紧紧握成拳头了。
“嗯,这首诗,”顾堂秋扫了一眼侧席的情况,并不以为意,若是按照他的想法,根本不愿意让自己的孙子孙女,去跟一个马文才同席而坐,马康平虽然是太守,但他并不算世族,不过是靠着朝中有人提拔而已。
不过,马康平的面子不用给,朱持以的面子却不行。
本来就有点不爽,但是也拿朱持以的老好人脾气没办法,拣起来刚呈上来的一首诗,念了几句,‘啪’的一声拍在桌上,“这首诗也太过平庸!”
朱持以不明所以,这时候敢呈上来的,一般都该是好诗才对,拿来展开看了几眼,摇头笑笑,念了出来:
“灼夏日炎炎,见月始抬头;友人路上走,画舫三两艘;明灯载满路,巧似腕上珠;四顾心欢喜,今夜无心忧。”
“呵呵,这倒像是游客兴起所作,倒也无妨。”朱持以倒也不在意这些,只觉得和那些明显提早准备好的比起来,这倒是有点儿小儿女的意趣。
“哼,文道千载,传承至今,以简拙,而渐入佳境,靠的正是不断地细心打磨,耐心钻研,方才有进益,若是言辞不经修饰,那还谈什么文采?难道要抛下我们多年的学究,回头去研习那些早已作古的诗文?”
和老好人不同,顾堂秋一瞪眼,两条白眉抖啊抖,脸上的皱纹更显得明晰,又把那张纸拿了过来,大声问道:“这个祝英台,是谁啊?”
两人说话声音本就不低,这首诗早就被周围人传扬开来,眼下这个名字一出,顿时就引起一片哗然。
马文才还在努力维持着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祝英台?
不可能啊!
祝英台是个什么水平,马文才当然是知道的。
僵住的不仅是马文才,还有站在那里,没来得及走的祝英台。
她当然知道这首诗很是平平,几乎是大白话出来的,无典故,无意境,只是前几日,在山上一直被陈夫子营造的阴郁气氛给闷坏了,本就爱玩爱闹的祝英台,今儿好不容易和梁山伯下山玩,又是盛大的诗会,这一个下午,都快玩疯了。
看见那边大家都在作诗,顿时就起了兴致,也来了这么一首,欢乐的心情就该分享嘛。
可是,谁知道会如此?
在这周围,书院的弟子们也都三三两两地聚集在各处,这下子,顿时就随着人群,一起看向了祝英台。
露出一个有点儿尴尬,又有点儿茫然的笑容,祝英台人还在写诗的地方,刚刚迈出一步,现下转过头来,“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