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你们的小厮,中午之前,把你们的房间,都给我打扫干净!”
一道道命令下去,学子们都屏气凝神,一点儿不敢错过,小小课堂之内,居然有了一股军阵之中的肃杀之气!
“我现在要去仆役那里,让他们安排住所和饭食,如果有事的,赶在午饭之前,来找我!”
快步离开,刚下台阶,陈子俊突然扭过头来,目光如炬:
“荀巨伯,你如果敢来什么胸口碎大石,我就亲自用锤子,不碎大石,碎你的胸口!”
……
坐在小院里,王凝之百无聊赖,仰着头,数垂在自己面前那片叶子上的纹路。
徐有福正在房间里头认真打扫着,虽然平日里也过来,不过今儿明显要积极许多,“公子,你那些书稿,要不先拿到我那里去?”
“什么书稿?”
“就是三侠五义的故事。”
“用不着,放那儿就行,你还真以为那王大人闲着没事,会来我这里小坐一会儿?”
“那可说不准,”徐有福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扬州的官员,谁不想跟咱家有些交情,何况大家都姓王,就算不是亲戚,也能攀上的。”
王凝之翻了个白眼,“行,你看着弄吧。”
快到午时,书院里钟声响起,王凝之穿着崭新的,一尘不染的,挺直的浅蓝色学子服,从小院出发,和众人汇合。
虽说是午饭后再准备迎接,但是很明显,整个书院,都在陈子俊的紧张情绪下,被带的乱七八糟,具体体现就是王凝之去了食堂,别说和大家吃饭聊天了,除了自己就是几个仆役,还都在打扫。
在王凝之问了一声‘饭菜呢?’还被人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凝视,最后给了两个馒头。本来打算发火,在得知其他人压根儿就没来吃饭,王凝之就灰溜溜地撤退了。
午后的风仿佛是从山间的泉水那边来,因为它似乎总能带着一点叮叮咚咚的的清脆声,然而,在这炎热的夏日,根本就没有什么,能为人带来清亮。
即便是风,也会在穿梭过树林的手,被那些叶子折断它的翅膀,等到了山门口,便不剩下多少了。
万松书院的学子们,难得如此齐整。
分成两列的学子们,就像两条蓝色的丝带,从山门前的彩色花团,一直延续到山门之后的柳树下。
陈子俊来回踱着步子,时不时与其他几位夫子聊天,只是眼神总在山下。
终于,在王凝之已经无法忍受,打算回去睡觉的时候,陈子俊的声音就像刺耳的锯木头声一样响起:“打起精神来!他们到了!”
“好你个王迁之,不是说只是学子们来迎我一下吗,这可是很有阵仗啊。”
“哈哈,这可不是我安排的,不过只要你还在这个位置上,恐怕去哪里都少不了这些吧?”
走来一行人中,最前方的便是王迁之,和王卓然了,王卓然年纪似乎要比王迁之稍大一些,不过步履康健,虽是爬了一段山路,却丝毫不见疲态。
国字脸,浓眉大眼,却不显粗糙,反而很是文质彬彬,即便是谈笑间,也举重若轻。尤其是他那一顺儿小胡子,轻轻随风摇摆,却没有一点纷乱,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
加上这随着身体前进,而轻轻晃动的青色长袍,在阳光下居然有些波光,看得王凝之是相当敬佩。
这位大爷,恐怕每天要每隔一个时辰,就清理一次袍子才行吧?
未免干净得过分了。
庄严肃穆,很少能看见这些公子哥们都如此正经,几乎和青石大门一样刻板,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标准化的笑容。
“卓然,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陈子俊,陈夫子。”王迁之笑呵呵地开口,开始了逐一介绍。
“陈夫子。”王卓然笑着点头。
陈子俊拱着手,脸上带着的笑容别说学子们了,就连王迁之都是第一次见,这未免也太真挚了。
不过还没等他开始自己准备好的开场白,就看见王卓然已经随着王迁之走向了下一位。
“这是马天元,马夫子。”
陈子俊眼神微动,脚步轻移,就这样跟在了王卓然身后,摇身一变,成了上山之人。
瞧着夫子们都随着王迁之上山,说是今晚要不醉不归,学子们互相看看,终于是松了口气。
这炎热的夏天,早就让人受不住了。
无奈地看了一眼四仰八翻的学子们,王凝之打算下山去听会儿书好了。
……
就在王凝之哼着小曲儿,到了钱塘的时候,山上也终于安静了下来,山长的书房里,王卓然一边擦着手,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字画。
“这幅字,是王右军的吧?”
“没错,去年写的,我就抢了,”坐在椅子上的王迁之,扫了一眼,笑眯眯地回答,又看了一眼王卓然,皱了皱眉,“你这爱干净的毛病,可是越来越重了。”
“好字啊,可惜我没有,这家伙这几年越来越懒散,又小气得很,都不肯送人,”说着,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有什么办法,一路上碰了不少东西,衣服也脏了。”
“对了,我的房间,打扫过了吧,水都是山泉吧?”
“放心,一切都按照你的习惯,”王迁之往后一靠,正色起来:“说说吧,莫名其妙就要来我这里,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要避祸了,桓温又请命北征,态度强硬,朝廷里焦头烂额,朱,张,顾,陆四家,与朝臣们也是非常抵制,陛下心意不明,我可不想去建康受人白眼。”
“呵呵,陛下的心意,一向明了得很呢。”王迁之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王卓然下意识打量了一眼外头,这才瞪了他一眼,“那又与我何干,我虽是北方而来,也不见得多受北方世族待见,何必要去参合呢?”
“好,那就放松些,在我这儿挑挑刺,给夫子们和学子们都找些麻烦,换换心情。”王迁之笑得开心。
王卓然愣了一下,也笑了起来,“你可真是,怪不得大家都爱来找你。”
“不过说起来,你这儿的夫子们,有点意思,尤其是那个叫陈子俊的,我去过无数的书院了,夫子们总是要清高些的,可是这位陈夫子,就差开口跟我要官了。”
王卓然虽然只是和陈子俊接触了不久,却早已看得出来,身居高位多年,做的又是品评之事,看人绝对自成一套。
“子俊啊,倒也可以理解,他本就功利心重,以前又是在朝廷中……”王迁之面露思索之色,缓缓道来。
……
“所以,你是打算走了?”
徐婉的小院子里,王凝之吃得饱饱,看向赵天香。
“嗯,伤已经养好,我要回庐陵去了,王凝之,你前些日子说的话,还算吗?”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了?”
王凝之很不服,可是看见众人的目光之后,只能耸耸肩,“你指的是什么话?”
“王家有意与神仙山合作的事情,你能做主?”
“能。”
“好。”
得到了自己的答案,赵天香站起身就打算回屋,后头王凝之喊了一声:“那你什么时候教我武功?”
“拿诗词来换,要那种厉害的。”
长久的沉默,王凝之无视这令人尴尬的气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若无其事:“她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