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渐渐划过,正午的日头就挂在大家头顶上,风渐渐停歇,燥热开始蔓延,终于轮到了万众瞩目的王凝之。
缓缓走上台,看得出来,谢道韫期待这一幕很久了,脸上的微笑,是那么的直爽,就差开口说‘你想怎么死’了。
“开始。”王迁之淡淡开口。
谢道韫刚往前一步,就被打断了。
“等一下!”王凝之喊了一声,从口袋里摸索出两只手套来,一边给自己戴,一边‘呵呵’笑着,“最近手上起了两个老茧,还是要保护一下的。”
王迁之倒是也很有耐心,直到王凝之带好手套,又上下摸了摸,检查了一通木剑,才再次开口:“开始。”
王凝之往前一冲,几步就到了谢道韫面前,抬剑便刺!
谢道韫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一股危险的气息升腾,侧身让过,一脚踢出!
王凝之的反应却让围观的众人都有些傻眼,只见他不躲闪,也不调整剑势,而是抬起右腿,膝盖撞上了谢道韫的脚。
谢道韫反而吓了一跳,想起王凝之屋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钢针之类,第一反应就是这家伙膝盖上藏着暗器,急忙收回脚,却因为力量逆转,身形一晃。
而王凝之的剑,也刺了过来,虽然谢道韫已经避开,却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反手一剑横斩,剑刃劈向王凝之的手臂。
然后——
拉长脖子正在观战的谢玄,忍不住尖叫一声,原因是王凝之居然直接伸出左手,抓住了谢道韫的剑!
而谢道韫在看到王凝之举动的同时,也忍不住冷笑一声,手臂加大了力度。
就算是木剑,可是谢道韫一剑的力道,哪里空手能接住的!
果然,如预想般,王凝之直接被抽飞了!
可是,下一幕就让人目瞪口呆了。
不清楚是为什么,王凝之虽然飞了出去,可是他的手,却死死地揪着谢道韫的木剑,而谢道韫当然不能接受自己会被人空手夺白刃,使劲拽着。
然而,打出这一击的,是她自己,还加上如今王凝之的体重,仓促之间,哪儿能拽住?
所以,飞出去的,是两个人。
在地上滚了一圈儿,王凝之第一时间就爬起来,手一抖,将手套丢下,而谢道韫此时正在用力抽剑,这一下,反而又让自己倒退了好几步,差点儿摔倒。
最尴尬的是,她的木剑剑刃处,还沾着一个手套,挥舞起来就非常,嗯,一言难尽。
谢道韫看着那只手套,脸涨得通红,她已经猜到,王凝之是在这手套上做了手脚,真准备发怒,却听到耳边风声骤然响起!
来不及多做什么,谢道韫头一歪,木剑就擦着自己的额头过去!
脸颊侧面的发丝,被木剑的剑刃带断了几根,就那么飘扬在空中。
王凝之‘嘿嘿’一声笑,收回剑来,洋洋得意地看过去,自己只是在手套里做了些小孔,存放着强力鱼胶,在用手握住剑身的时候,挤破小孔,第一时间就把木头粘住了而已,这可算不上什么暗器,毕竟没有杀伤力嘛。
看来今儿是有机会赢的!
这个时候,王凝之却突然感受到一股非常不和谐的气流从一边传来,转过头去。
只见谢道韫就站在那里,因为刚才被带飞,虽然最后关头她单手撑地,一个漂亮的转身没摔倒,不过也沾了不少的灰尘。
而且加上刚才又被王凝之刮了一剑,导致头发也有点儿乱。
最致命的是,她手里的木剑,上头还带着一个可怜兮兮的手套,在阳光下,鱼胶反射着光,就像一张正在嘲讽她的笑脸。
“王,凝,之。”
谢道韫低着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头蹦着,后槽牙咬得紧紧的,抓着剑柄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肩膀微微颤抖着,缓缓抬起头。
王凝之愣了一下,扭头就跑,冲着众人喊道:“我认输了!”
整整跑了小半个时辰,已经在山下的王凝之,坐在小客栈里,抽干了一壶茶,远远瞧着小青峰,只觉得山上有一股乌云笼罩,而乌云之中,藏着一个绝世大魔头。
谢道韫那个眼神,别人没看见,自己可是看得清楚,那个眼神非常单纯地表达了一个清晰的意思:
我要杀了你!
作为目前书院里可能战斗力最高的人,谢道韫要是真发了疯,自己绝对会被她打断腿的。
还是先溜了吧,人在屋檐下嘛,可以理解的。
而且怎么说自己也不算过于违规,况且还认输了,谢道韫也不至于这么疯,毕竟她还是要形象的。
王凝之安慰了自己半天,还是没有勇气回书院,眼看着日头渐渐偏西,站在路口,彷徨又无助。
徐有福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就看见王凝之蹲在街边,手里捏着几颗圆溜溜的石子,正在兴致勃勃地弹珠中。
“公子。”
“啊,有福,你总算来了,快,山上情况怎么样了?”王凝之相当感动,打算热泪盈眶一下,果然有福还是自己人,还想着自己。
不过徐有福却有点尴尬,鞋子在地上蹭着,“公子,感觉你今儿不能回去了,我听说了你们演武会的情况之后,就急忙去你院子里。”
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措词,徐有福的语速变得慢了下来,“谢道韫姑娘,就坐在你那个小院子里,还带着剑,王兰姑娘在旁边劝了半天,她都不肯走,还是谢玄公子让我给你带话。”
“什么话?”
“他说,嗯,让你赶紧退学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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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很懂王凝之的人,徐有福解释了一下,“谢玄公子说了,他姐姐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发誓要打断你的腿,还要把你扒光了挂在大门上。”
“要不要这么狠?山长不管吗?”王凝之瞠目结舌。
“山长好像很无所谓,根本就没露面。”徐有福也叹了口气,又说道:
“这样吧,公子,我跟小丫她们两关系不错,我去卖个面子,让你先住下。然后咱们徐徐图之。”
王凝之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瞪着徐有福:“都这个时候了,你能不能为公子我考虑一下?就别想着抓紧一切机会去接触小丫了,行不行?”
“我,我哪儿有!”徐有福急赤白脸地争辩。
王凝之冷笑一声:“有福,我记得昨日,你是有跟我讲过,要是被谢道韫揍了,就去揍别人出去对吧?”
“对啊。”徐有福不明所以。
“所以,就拿你出气好了,这样,我这几天不适合上山了,你就留在山上,随时探听情况,想法子让谢道韫把气压下来。等什么时候她老实了,你再来找我。”
“我哪儿敢跟她说话?怕是进去就要被戳个三刀十八洞的?”徐有福叫起了撞天屈。
“我不管,这次也该轮到你为了公子鞠躬尽瘁了。要是办不好,你就不要出现在徐婉那儿!”
王凝之站起来,拍拍手就走,眼下只有用和小丫的见面权来逼着徐有福去替自己受过了。
希望殴打完徐有福,谢道韫能消消气吧。
钱塘湖边,沿岸的晚风吹得人心神舒畅,青石小巷中,一座座小楼交错而立,亮着的油灯,和湖水中的画船的点点光辉,点缀着这一带的晚春。
小院里,徐婉提着一个木桶,哼着歌儿走出来,瞧了一眼天边的晚霞,心情很好,最近钱不少赚,故事还在写着,也和小茶楼的原老板谈妥了。
说起来,总感觉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平平淡淡,赚钱养活自己就好,自从离开了南郡,就感觉自己的运气好了很多。
在那些年里,自己穿得美轮美奂,打扮得明艳动人,整日里诗酒不断,曾经以为,那样的生活就足够好了。
可是如今的自己,粗布麻衣,一小盒的胭脂,都老贵了,根本舍不得用,手上也磨起了老茧,每天出门,和自己打招呼的,不是渔民,就是些粗手粗脚的妇女,只是这样,却让自己松快了许多。
大概,这才是真实的生活吧。
给盆里倒上水,把衣服泡上,轻轻开口,歌声低柔而略带欢喜:
“中庭有树,风萧萧,自语梧桐,绿盈盈,推枝布叶,花翘翘。”
一边洗衣服,一边哼着歌儿,傍晚的风拂过她的发梢,让小院子变得清雅闲适,真希望一切都能这样继续下去。
不过一个外头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寒夜将至,无处逃,清风袭来,衣衫薄,巧遇好友,祈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