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清清的防御工事中，指挥部门外孤零零地站着一个熟悉的指挥官身影，正安静地看着外面的炮火。

他这方的炮火全是智能操作，自动开火的，连一个贴身卫兵都没有。

他这是……一个人在面对焱无月的军队。

焱无月停下了身形，收步之时有意重了一些。

“踏”地一声，钢铁战靴踏在地面的声音惊动了对方，对方慢慢转过头，平静地看着焱无月：“焱副帅……就知道你会潜进来。”

焱无月眯着眼睛不语。

这是一位熟人。

曾经西部战区的林副官。他曾协助焱无月击退神裔、捉拿张师长，后续被提拔为西南战区统领驻守此地，是大夏刚刚崛起的军事新星。

他曾经的表现，焱无月以为他会是一个“自己人”。

他不忿脑满肠肥的张师长占据高位，看不惯众多有能力者郁郁不得志，起初是兢兢业业防守海域，后来又为了正义愤而拔剑，是一位有理想有志向也有能力的正直军人。

所以这次的军方的“突袭缴械”没有他。

结果第一个率众反叛，占据军事基地，声援各大家族的，就是他。

还好小九和他不熟，并没有当成亲信，否则让他提前知道消息，事情还会更麻烦。

焱无月盯着他出了会神，慢慢走到他面前，一字字问：“为什么？”

林副官、不，现在是林将军了，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已遣散了将士们，此事与他们无关。事后焱副帅依然可以将他们召回……他们都是棒小伙。之前帮我抵抗，也一个个有气无力的，我第一次打这么难指挥的仗，索性就遣散了，看他们如释重负的样子，我也安心了许多。”

焱无月安静地听完，点了点头，重复问：“为什么？”

林将军沉默。

他知道焱无月想问的是什么。

过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回答：“因为现在我是张师长了。”

焱无月也沉默。

她不意外这个答案，刚刚和御姐闲聊说的岂不就是这个？

但没想到，闲聊这么快变成血淋淋的实例，以一位曾经志同道合的熟人具现在面前。

她百感交集。

“你以为别人不想当张师长？”林将军终于拉开了话匣子：“绝大多数人的目标都是成为张师长啊，副帅。”

焱无月道：“我却知道大部分人是为了家国。”

“那都是年轻的时候，或者说都是底层的时候。当他们站在高处，就会觉得以前的热血很中二……如我一样。”

焱无月重复：“中二。”

林将军道：“现在我还能说一句中二，再过几年，怕是嘲讽幼稚了吧。”

焱无月叹了口气：“你还能这么说，说明内心也在煎熬？”

“只是说明了我知道这次的变故是因为什么。”林将军慢慢道：“我并不煎熬，甚至认为你们是错的，你们正在夺走我们奋斗得来的权利。当然，成王败寇，你们赢了，那错的自然就是我们。”

焱无月定定地看着他：“一腔热血，为国为家，是中二的是幼稚的是错的。成为张师长，是对的，是成王败寇？”

“理想和现实的区别而已。奋斗了一辈子，到了可以封妻荫子的地位，谁愿意让孩子从头打拼……副帅，你是没有孩子，或许还能觉得自己身处高位而初心不移，如果有呢？”

焱无月沉默。

“当然，为了孩子也只是一方面，本质是自己。我可以占有一座城，为什么只愿要一栋屋？我可以拥有一个星球，为什么只甘于一个洲？那是人类永远没有止境的欲望，你我皆如是，再极大丰富的物资，也填不满一个人的欲壑、以及凌驾他人之上的追求。”林将军慢慢道：“副帅，有朝一日，你们发现遍地都是张师长，可能连你自己都是，那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

焱无月大声道：“我们现在做的事，就是为了不演变成那一天！”

“如果你们已经这么做了，将来还是这样呢？屠龙者变恶龙是永不过时的故事，因为千万年后，它还会发生。”林将军笑了起来：“不知永远英姿勃发元气满满的副帅，那一天会不会感到无力与绝望。”

焱无月回答得铿锵有力：“不会。”

“哦？”林将军有些惊奇：“是因为对未来有绝对的信心？还是因为有一位强大的神灵兜底，至不济也可以脑控？”

“不。”焱无月慢慢道：“因为我们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