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事暂时是解决了。至于吕、周,甚至王成背后的人,张璟至少现在没那个能力一网打尽,王庄儿作为陕西镇守中官,代表的是朱祁镇,除非能一棍子打死,否则,还是相安无事的好。私盐又不是仅仅灵州有,天下那几大盐运司,那个地方的私盐不比灵州猖獗?
真以为所谓的户口食盐制能顶多大的事儿?老百姓吃官盐多,还是吃私盐多?那些盐商凭什么富可敌国?都是尽在不言中的事情,若事事都要弄个水落石出,这天下的事儿,又有多少经得起推敲?
政治博弈本事就是一个抓大放小、互相妥协的过程。
更何况灵州私盐这一条利益链,就只有王庄儿吗?怎么可能。
所以,只要以后彼此间能过得去,大家心照不宣也就是了,张璟至少目前没那么大的本事去挨个清算,当下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张璟得了钱粮,而那些人得了平安,暂时相安无事。
若有人仍想伸手,也得看张璟的脸色;或者干脆把张璟换掉,这又是另一场博弈了。
很平淡,但这才是常态。没人是傻子,除非是真正的亡命之徒,或者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否则,谁敢跟国家机器对抗?
吕循、周端是属于心明眼亮的,知道自己一旦事发,不拖累家人的唯一办法就是束手就擒,否则,真以为国家律法是摆设?
庆阳府是边地,统共也没多少人,吕、周两家就算散尽家财,又能拉起多少人的队伍?现在又不少天下大乱的时节,老百姓但凡有条活路,都不会跟着人去造反。
当然,只要不是从根本上改变,过不了多久,还是会死灰复燃,终南捷径,当通过某种东西可以快速获取大额利润时,哪怕是面临杀头的危险,也止不住某些铤而走险的人的热情。
私盐便是。现在看似把吕、周两个私盐贩子一锅端了,但用不了多久,私盐仍会泛滥,哪怕制度再完美,都不可能杜绝这种情况。更何况,国朝的盐政,处处是漏洞。
所谓解决,也不过是暂时解决而已,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只要有利可图,就永远不会缺乏铤而走险之人。
灵州盐池这么多,张璟总不能都派人看守起来吧,兵力不允许,而且很多盐池都是废弃的盐池,虽然对于朝廷而言,已经没有多少开采价值,但一旦他们失去了从其他渠道获取私盐的来源,这些盐池自然而然的就会被利用起来。
届时,怕是更难控制。
但张璟此时也没有其他办法,为了构筑延绥的防御阵线,必须有钱,对于土地贫瘠、税收甚至都收到了几十年后,老百姓已经不堪重负的陕西而言,盐池是来钱最快的地方了。
如何教化万民,如何天下大治,如何让老百姓有衣穿、有饭吃,那是朝廷的事情,张璟只是个武臣,即便他想插手,都插不上手,甚至会被带上一定别有用心的帽子。
所以,他只能做好自己的本分?作为一个武臣,本分是什么?当然是御敌于国门之外。
如何御敌于国门之外?他要是有几十万大军,钱粮管够,那啥都不必说了,还修什么堡寨边墙?直接把人堆上去就行了。
然而,事实是,他手下没这么多兵,更没这么多钱粮。
有限的兵力要防御近两千里的边线,如何做?以堡寨边墙等防御工事为依托就是唯一的办法了。修堡寨、筑边墙,需要钱,需要人,有了钱自然就有人,归根结底还是要有钱。
为了筹措钱粮,灵州的盐池自然是最直接的办法了。
打击私盐,简化办事流程,提高办事效率,吸引商人前来开中,这钱粮自然就来了。
你给我粮食,我给你盐,这就是开中的本质。盐业产业链条包括生产、批销、运输、销售,其中,生产是官督民产,批销大权紧握在官府手中。开中制下的商人,等于用往边区转运粮食的辛劳换取了对盐的转运权和销售权。开中制通过盐业运输和销售的民营化,实现了政府财政和民间收入的增大,完成了盐的空间转移。
可惜,随着开中商人分化为边商、内商、水商,分别承担报中、守支和市易的任务,报中、守支、市易均由边商完成的这一盐业运行体制已被打破,报中、守支、市易三个环节已分别独立。
加之势豪占中,对奏买余盐进行垄断,形成“内商坐致富饶,而边商益困”的局面,作为输粮边地、商屯开垦主体的边商在此过程中遭受了致命的打击,边商无利可图,于是商屯尽废,开中崩溃。
所以说,开中制惠了商人,而害了国家。
但眼下,张璟却仍然不得不通过开中,而获取钱粮,否则,延绥一线,数万士卒的粮饷从哪里来?修筑边线的钱粮从哪里来?陕西拮据的地方财政怎么可能支撑的住?就连朝廷的财政都无法支持,否则,又何必开中?
盐本是国家专控物品,盐就是钱,贩卖盐获利极高,把盐引给粮商,那就等于给了他们生财之道,这意味着国家以盐税作抵押,来换取民间对战争的投资。
若想改变这个局面,则需把盐政完全收归国有,但问题是,面对既得利益者的反对,又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不论是谁,只要敢提出这个建议,那就得有被群起而攻之,不死不休的觉悟。别说是张璟了,就连朱祁镇都不敢这么做。
此时的张璟还没有这么大的权势,去改变什么,就连为了筹措军饷、修边的费用,都得依靠一些非常规的手段。
“总戎,王公公马上就要入城了。”樊斌进来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