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先回去,”张璟对妻子说道,“我先处置一番,明日便要离京了,许多事情需要略作安置。”
刘静怡低下头,掩饰泛红的眼圈,轻声应了一声。
“侍书,你也回去,陪着姐姐,”张璟对一旁的侍书吩咐道,“早点安歇吧。”
将妻子送出门,看着妻子和侍书的背影逐渐隐入夜色之中,张璟心里也不是滋味,你问他想不想离京?废话,当然不想!
他在锦衣卫已经站稳了脚跟,基本上算是铁板一块了,又掌管京营操练,虽然这只是个差遣官,但职权也不小,至少能把京营的那些勋戚将门拿捏的死死的。
可谓是渐入佳境,富贵可期,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他无力阻止朱祁镇复辟,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朱祁镇清洗以于少保为首的景泰旧臣,更何况于少保还是有功于社稷的千古名臣!
景泰帝已怀必死之心,就算死,都要给自家那个好哥哥添堵。这么头铁的事儿,张璟做不出来,那就只能离京了。
不管怎么说,朱祁镇夺门、弑君、冤杀功臣等污点,不论怎么洗,都是洗不掉的,足够让朱祁镇留下千古骂名。
这大概是景泰皇帝最后的抗争了。
“都督可在,贫道冒昧打扰,请都督勿怪。”却是水静居士来了。
“居士请坐,”张璟连忙起身相迎,“不知居士前来,有失远迎,还请居士恕罪。”
“都督客气了。”水静居士今晚未着巾冠,只用玉簪在头顶挽了个道髻,露出洁白如玉的额头,一双杏核眼水汪汪的,明亮有神。
“居士有何指教?”张璟请水静居士坐下后问道。
“倒是有一事相商,”水静居士也不卖关子,直言相告,“贫道听闻都督要镇守延绥,便自告奋勇,想追随都督,给都督做个幕宾,不知都督意下如何?”
“这……”张璟一愣,幕宾的事情他当然考虑过,其他的不说,光是军中的钱粮籍册之类的,若是没个妥帖人负责,保管被那些军头蒙蔽了,只是徐欣上有高堂,下有妻小,张璟可不好让徐欣背井离乡的跟着自己。
倒是跟王平的弟弟王方有意跟随,但就一个王方也不够用的啊,他已经让徐欣帮忙寻找,实在不行,就等到了延绥的治所榆林再延请当地的读书人。
但是,水静居士……倒不是瞧不起女性,而是延绥毕竟是边地,在东胜卫内撤之后,此地便成了前线,与鞑贼三日一小战、五日一大战的,岂能让她跟着自己受罪?
他不清楚水静居士为何会有这等想法,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水静居士真跟着自己去了延绥,这不是害人嘛,张璟岂能同意。
况且,水静居士不是还等着与师父会合吗,跟着自己去了延绥,等她师父从辽东回来,再去延绥?哪有这样办事的。
“令师正在辽东,居士若是随某前往延绥,一旦令师回京师,岂非错过?”张璟客气的拒绝了水静居士的好意。
“家师在辽东访友,一时半会的怕是回不来,”水静居士微微一笑,“便是回京,正好家师年事已高,怕是便留居京师了,岂无相见之日?”
水静居士倒不是心血来潮,一时冲动,才打算跟着张璟一起去延绥,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当然,这里面少不了林大娘的功劳,林大娘一直认为出家当道士绝非水静居士的好归宿,女人嘛,嫁人生子,才是本分。
所以,她一直想撮合水静居士与张璟,哪怕做个侍妾呢,这一辈子都有盼头了,等以后儿女有了出息,这一辈子便圆满了,比遁入空门,孤苦伶仃好了何止千倍、万倍?
当然,水静居士若是无意,林大娘说得再多,天花乱坠都没用。水静居士有这个念头吗?当然是有的。
张璟虽是武臣,却没有某些武臣的残忍暴虐,反而为人宽和,最重要的是人品值得信任。
在于少保一事上,满朝文武尽皆喑声,唯有张璟不计生死,怒斥国贼,犯颜直谏,但凭这一点,就足够让人钦佩了。
再者,张璟少年得志,年不过二十便身居高位,如今虽然因忠言直谏而忤逆了朱祁镇,但也只是忤逆而已,前途仍然十分光明。
所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这般良人,如何不爱?
水静居士的这番心思,张璟当然不清楚。若是知道了,就更不能让水静居士跟着自己去受苦了,没这样的道理。
“不可,”张璟仍是摇头,“居士若随某去了延绥,舍妹等人的功课岂不耽搁了?”
见水静居士仍想说服自己,张璟连忙制止道:“居士万勿多言,因东胜卫内撤,延绥直面鞑贼,战事频仍,居士岂可轻易涉险?”
见张璟拒绝的坚决,水静居士不再多言,不过心里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要知道,水静居士可不是什么弱女子,张璟的拳法可还是跟着她学的呢。
送走水静居士,张璟再次发愁,帐下缺少幕宾,事情那么多,累死自己都处理不完啊,况且诸如往来文书、钱帛粮饷之类的庶务怎么办?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做了这个,那个就得荒废。自己的主要任务还是剿除鞑贼,岂能让这些庶务束缚了手脚?
但愿徐欣、王平能帮自己找到合适的人手。若事有不谐,则只能去了当地后寻找合适的人了。
问题是,王祯可是在延绥经营了十余年,自己敢信当地的人吗?
头大,头大。
却说水静居士,和林大娘回到房中后,林大娘问道:“姑娘,怎么样?”
水静居士摇摇头,“他岂会答应?”
林大娘点头,叹了口气,“要不还能如何?他离京如此仓促,真真是猝不及防啊!”
“这昏君真不晓事,忠奸不分的东西,活该他被鞑贼生擒活捉了,”林大娘恨恨的说道,“也先当初怎么不一刀结果了这个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