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非臣之功也,”袁彬犹豫了一下,他可不想抢了自家子侄的位子,况且,真以为锦衣卫指挥使是好当的?没两把刷子,几天就被陷害了,他自认不是这块材料,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的当个闲官,岂不快哉?“若非都督佥事、掌锦衣卫事张璟与臣方便,岂会如此顺利。”
“嗯?”朱祁镇来了兴趣,“此中莫非还有内情,这张璟又是何人也?”
“张璟乃是张贤之子。”袁彬的语气有些低沉,面有悲色。
“谁?”朱祁镇也是一愣,“张贤?果真是张贤乎?”
“正是。”袁彬抱拳应道。
朱祁镇一下子就沉默了,那段尘封的往事再次鲜活的出现在了他的记忆之中,他虽然是个败家子,有诸多缺点,没主见、没能力、没人性,但人都有一体两面,朱祁镇的良心倒也没全被狗吃了,对于某些特定的人,他还是念旧情的。
“此事且不急,”朱祁镇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急着做决定,“有功不赏,非人君所为,文质有大功,朕若不赏,有失人君本分。”
袁彬知道他若是再推脱,就要触朱祁镇的霉头了,这位可不是什么心怀宽广的人,对于朱祁镇的为人,他这个从朱祁镇小时候就陪着他的人,着实是再清楚不过了。说他刻薄寡恩,似乎有些严重,因为此人偶尔还是能干点人事的,但说他多疑善变,倒还真不冤枉他。
“大伴,”朱祁镇对一旁的曹吉祥招了招手,“拟制,升文质为锦衣卫指挥使,协理卫事,入值宿卫。”
“遵旨。”曹吉祥尖着嗓子应了一声。
禁卫当然得用自己人,现在能够算得上是朱祁镇自己人的,也就袁彬等寥寥数人,朱祁镇咬了咬牙,他想起了那个说出“社稷为重,君为轻”的人。
袁彬离开后,朱祁镇心里琢磨该如何清洗景泰朝旧臣,同时掉自己的亲信入京。
一旁的曹吉祥眼珠一转,瞅了个空,对朱祁镇说道:“陛下,锦衣卫乃陛下亲军,岂能委于旧臣之手?”这个“旧臣”就非常灵性了,点出了张璟的身份,其实就是在告诉朱祁镇,陛下,张璟跟咱们可不是一路人呀,您就不怕对方也来个所谓的“夺门”?
朱祁镇闻言,沉思良久,摆了摆手,“朕自有主张,汝不必多言。”
曹吉祥讨了个没趣,不过他并不气馁,与张璟的斗争才刚刚开始呢,看咱家怎么收拾你!曹吉祥心里暗暗发狠。
“宣徐有贞来见。”朱祁镇琢磨了半天,终究还是有些迟疑不定,于是想到了徐有贞,此人素来奸猾,颇为机巧,倒是可以听听他的意见。
却说于少保,尽管知道朱祁镇定然不会放过自己,他仍是回到兵部,兢兢业业的处理公务,丝毫不因未来的凶多吉少而忧虑。这等置生死于度外的镇定,着实令人钦佩!
“岳父,”朱骥随后也来到了兵部,“如之奈何?”
只要不是笨蛋,都能猜到于少保的结局,朱骥自然也能猜到,对此,他甚为担忧,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说。
“老夫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内不愧于心,文丞相曾有言,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今日之事,有死而已,奚事纷纷为?”于少保淡然自若,丝毫不以自身安危为意。
付公论于千秋,是非有不必辩,所谓与日月争光,可也!
后军都督府,张璟无心办公,对于自己的安危,他倒也没有太多的担忧,即便朱祁镇再怎么不是东西,对他这种于朝局、更于朱祁镇统治的合法性无甚影响的人,也不会下重手,最多也只是个谪戍而已。
对于这一点,张璟还真没什么好担忧的。
他忧心的是于少保,如此德才兼备之人,千古又有几人?就这样被朱祁镇残害,岂是“意难平”三字可以道尽的?
该如何是好?张璟忧心忡忡,期间李锋等人纷纷来见,皆被张璟三言两语应付过去,他着实没心情。
奈何,对于朱祁镇而言,不杀于少保,他连觉都睡不好!为何?于少保是兵部尚书,掌天下兵权,又是挽天倾的功臣,对大明有再造之恩。
你说放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朱祁镇这样一个通过叛乱而复辟的皇帝能睡安稳了?
怎么可能。
浑浑噩噩的挨到下值,张璟回到家中。京中如此大事,自然瞒不过人去,刚回家,就见母亲房间里济济一堂,妻子、妹妹、薛彦君等人,就连水静居士都在,可见今天朱祁镇的复辟对大家的影响还是非常大的。
“哥儿,”张母担忧的看着儿子,“上皇复辟,对哥儿可有影响?”张母也不是笨蛋,自然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更何况自家儿子还掌锦衣卫事!
“无妨,”张璟笑着摇摇头,给母亲以及在座的几人一个定心丸,果然,他话音刚落,就见在座的几人都松了口气,就连一向没心没肺的萍儿都如释重负。
“果真如此?”张母还是有些不信。
“当然,”张璟笑道,“最多撤掉孩儿的掌锦衣卫事罢了。”
张母将信将疑,刘静怡看了丈夫一眼,压下心中的忧虑,帮着丈夫安抚张母,“老夫人多虑了,夫君既说无事,您老便放宽心,这朝局大事,咱们又非亲历,岂能尽知?”
“唉!”张母闻言,叹了口气,放心心头的疑虑,儿媳说的对,这朝局大事,她们这些妇道人家只是旁观者,里面的弯弯绕绕岂是她们了解的?
算了,还是别给哥儿添乱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也是苦日子过来的人,并未因这些时日来的荣华富贵而腐蚀了心志,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从头再来罢了。
以前那么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此时又何惧风雨。
“芍药,”张母收拾心情,吩咐道,“安排饭食吧,都这个时辰了。”
芍药领命而去。
张璟给了妻子一个感谢的眼神,刘静怡微微一笑,算是应和。
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又怎么真能放下心来,所以这顿饭吃的有些草草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