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暗夜8(1 / 2)

蒋府,署都指挥使团营把总蒋谦正在宴请同僚。

蒋谦之父乃是国朝名将定西侯蒋贵,蒋贵是从太宗起兵靖难的功臣,屡立战功,长子早卒,次子蒋雄战死于麓川之役,可谓满门忠烈。

有着这样的父兄,蒋谦自然是高枕无忧,父亲离世后,更加的放浪形骸,不说无法无天,但也没干啥好事。

蒋谦以都指挥任团营把总,在一干坐营官、把总之中,算是鹤立鸡群,加之父兄的功劳,更是让他超出同侪多矣。

其余的坐营官、把总如王英、郭振等人,俱署都指挥佥事,比他差了两级,况且他家里还有个侯爵,虽然轮不到他来袭封,但毕竟是侯府嘛。

“少保将团营操练之事悉委于张璟,”蒋谦喝的面红耳赤,对一干同僚吼道,“吾等皆为功臣之后,岂能容此黄口小儿作威作福?”

“指挥所言甚是!”大家喝的都差不多了,本就是一群狂悖之徒,再加上喝酒,此时更是无所顾忌,天老大、地老二,他们就是老三,眼里哪里还有其他人?

也就是皇帝没在跟前,否则,这群玩意还真能干出把皇帝拉下马的混账事儿来。

“黄口小儿,幸进之辈,”蒋谦毫不把张璟放在眼里,“若是他敢去营中,我等给他一个下马威,如何?”

“哈哈哈!”众人闻言纷纷大笑,显然是赞同蒋谦的主意,“不错,不错,先给他个下马威!”

且不说一群妄人在此大放厥词,就是不知酒醒之后,这些人还会记住几句自己说的话。

张璟自然不知道一群人想给他个下马威,此时的张璟正在陪母亲说话。

“你和静丫头成婚也这么长时间了,”张母屋里现在只有他们母子二人,就连芍药,也懂事的跑出去了,有些话,她还是不听为妙,“静丫头的肚子怎得还没动静?”

母亲想抱孙子,张璟能说啥?老老实实的听着也就是了。

“嘿,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张母见儿子低头不语,有些不乐意了,“跟你说正事儿呢,你可别不上心。”

等母亲训完话,张璟回到书房,京营操练的确不是个好差事,随着土地兼并的情况日益严重,大量的民田、卫所屯田被文武官员侵占,作为军事力量基础的卫所制也日渐衰败。卫所制既已破坏,京营也是在所难免。

京营武将多由勋臣世袭担任。武将世职,缺少必要的考核,整个武将阶层能好了才怪。张璟叹气,一个国家的衰败,真的是方方面面的影响,特别是这个人治的封建时代,很多事情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缺乏必要的制度保证,于是便越发的腐败。

就以京营为例,陛下与朝廷不知道情况吗?知道的,能整治吗?能,但代价是勋戚阶层被打压,甚至革除,外廷倒是乐意接受这个结果,但问题是,皇帝愿意吗?不愿意的。少了勋戚对文官集团的牵制,将极大的影响皇权统治的稳定性。

第二天一早,张璟直奔京营官厅。

京营总兵柳溥率领左右副总兵、参将、游击、坐营把总等官百十号人乌泱泱的在厅外迎接。若论官职,张璟只是个操练官,但他这个操练官代表的是京营提督于少保,所以柳溥等人再怎么不乐意,也得做做样子。

一番寒暄后,众人拥着张璟进了官厅。

“某查阅团营名册,见军兵十四万三千四百有奇,然也?”张璟让随从把厚厚一箱名册放在桌上,目视柳溥等人,问道。

“咳,咳,”在众人的疯狂示意下,柳溥不情不愿的站出来,清了清嗓子,叉手说道:“好教都督得知,因营建山陵、修理宫殿、修缮城墙,以及西山煤矿调用,一并调拨本营官军前去,所调官军共十一万九千有余,今日操练者仅有两万四千六百。”

张璟闻言,好悬没反应过来,偌大的京营,十四余万官军,下场操练者仅有两万四千六百,这是什么概念?仅有七分之一!这兵还怎么练,有练的必要吗?

“此事朱都督尽知之,”柳溥接着说道,“不止团营,老营中也是如此,一则寿陵营建,工期日紧,军匠不敷用,遂调老营及本营官军七万两千人,外城营建城墙,又调两万五千人,其余则陆续调拨至西山煤矿。”

这里面有没有水分,肯定是有的,至少有一万人是被在座这些军头占役,另外至少有三分之一是被这些人吃了空饷。这些人自倚世袭之官,不需才能,不畏罪黜,骄奢淫逸,贪婪暴虐,不习武艺,不恤军士。平时训练荒废,战时指挥失措,这样的官兵,能有什么战斗力。

明知如此,张璟还是没法查。较真的话,皇上那关就过不过,武将世官制度是国朝的国策,这种国策下,对这些犯罪的武臣多有纵容,所谓“罚弗及嗣”。就更别说引起武臣的反弹了。

“尔等为典兵官员,私役正军、又私役余丁,甚至计取月粮不全支,致使军士救饥寒之不暇,又焉能专心操习训练之务哉?尔等但知家室之营,金帛之织,轻裘骏马,可知兵机战策乎?于是官军手不识攻伐击刺之法,足不习坐作进退之宜,目不识旗帜之色,耳不闻金鼓之节。”

张璟这话说的可谓是毫不客气,直指要害,把这些军头的底裤都扒的干干净净,让他们辩无可辩,只能低头不语。

“此皆汝等之罪也!”张璟也豁出去了,虽然有于少保的支持,但想要完全弹压住这些骄横跋扈、骄奢淫逸的军头,还是得重拳出击,否则镇不住他们。

“蒋谦何在?”张璟敲打完这群兵头后,找到了立威的对象。

人群中的蒋谦听到张璟叫他,心里咯噔一下,他也知道,这会找他,准没什么好事,心里不免发虚,往左右看了看,昨夜还一起喝酒玩乐的好兄弟们此时却是唯恐避之不及,呼啦啦往左右一闪,把他给让了出来。

蒋谦心中暗暗发狠,以后绝对轻饶不了这**猾小人!不过,现在还是先把眼前的这位操练官应付过去再说。

“下官在,”蒋谦上前两步,躬身抱拳,“见过都督。”

“倒也衣冠楚楚,”张璟冷笑一声,戟指喝道,“汝既着衣冠,当为人哉,何无廉耻至此乎?坐奸父妾,无君无父,是禽兽也!”

张璟话音未落,蒋谦便已是面色苍白,冷汗淋漓,他做出这等丑事、恶事,自然是不想让人知道的,如今被张璟于大庭广众之下揭破,整个人都失魂落魄起来。

至于其余人等,此时纷纷成了进了瓜田里的猹,一个个伸长脖子,瞪大眼睛,看向蒋谦,嘿,还真特么是稀奇事儿,咱爷们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特么怎么就这么有才,你爹的棺材板还压得住吗?

“来人,将此人拿下,”张璟吩咐亲兵,“打入锦衣卫狱,待某上书陛下,再做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