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看间,忽闻屋内传来吟诵之声,便立于门侧窥看,见草堂之上,一模样俊秀的少年围炉而坐,抱膝诵道:
“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
“乐躬耕于陇亩兮,暂隐其志;聊寄傲于琴书兮,以待天时。”
刘备等其念完,方才掀帘入内,躬身行礼道:“我久慕先生之名,一直无缘拜会。前番因徐元直称荐,备厚礼至仙庄,却不遇空回。今特冒风雪前来。终得瞻道貌,实为万幸,”
那少年慌忙起身,回礼道:“将军莫非是刘豫州,来此欲见家兄?”
刘备讶然:“先生又非孔明?”
少年笑道:“我是孔明之弟诸葛均,愚兄弟三人:长兄诸葛瑾,现在江东…呃,在交州孙仲谋处为幕宾;孔明乃二家兄。”
刘备恍然:“那令兄今日可在家中?”
诸葛均道:“昨日天好,家兄闲游去了。”
闻言,刘备顿时失望至极,追问道:“可知往何处闲游?”
诸葛均道:“或驾小舟游于江湖之中、或访僧道于山岭之上、或寻朋友于村落之间、或乐琴棋于洞府之内。往来莫测,不知所踪。”
刘备长叹一声:“不想备直如此缘分浅薄,两番不遇大贤!”
诸葛均请道:“将军少坐,童子献茶来。”
张飞在门外喊道:“大哥,孔明先生既不在,不如且回。”
刘备沉吟道:“既到此间,怎能不留一语便回?”
说罢,望问诸葛均道:“我闻令兄日看兵书战策不倦,熟谙韬略,你可知晓?”
诸葛均摇头道:“不知。”
张飞急性子上来,催促道:“大哥问他作甚!此时风雪甚紧,不如早归。”
一句话,惹得三个人心下不快。
刘备瞪了张飞一眼,止住后者的冒失话。
诸葛均拱手道:“家兄不在,不敢久留将军,容日后兄长回来,往新野见礼。”
刘备连连摆手:“岂敢劳烦令兄亲往新野。数日之后,我当再来。愿借纸笔作一书,留于令兄,以表我殷勤期盼之意。”
诸葛均遂令童子端来文房四宝,摆于木案上。
不过天寒地冻的,毛笔也已经冻成硬撅子了。
刘备耐心呵开冻笔,拂展云笺,顿觉文思如泉涌,提笔写道:
“备久慕高名,两次晋谒,不遇空回,惆怅何似!窃念备汉朝苗裔,滥叨名爵,伏睹朝廷陵替,纲纪崩摧,群雄乱国,恶党欺君,备心胆俱裂。虽有匡济之诚,实乏经纶之策。仰望先生仁慈忠义,慨然展吕望之大才,施子房之鸿略,天下幸甚!社稷幸甚!先此布达,再容斋戒薰沐,特拜尊颜,面倾鄙悃。统希鉴原。”
写罢,将书信递与诸葛均收了,拜辞出门。
诸葛均客气送出门外,刘备再三殷勤致意。方要上马而去,忽见童子朝远处招手,喊道:“老先生来了。”
刘备闻言看了过去,见小桥东面行来一人,暖帽遮头,狐裘蔽体,胯下骑着一头毛驴,后面跟随着一个青衣小童,腰间别了一葫芦酒,悠哉悠哉踏雪而来。
那人骑驴行走间,口中吟唱不停。
一夜北风寒,万里彤云厚。
长空雪乱飘,改尽江山旧。
仰面观火虚,疑是玉龙斗。
纷纷鳞甲飞,顷刻遍宇宙。
骑驴过小桥,独叹梅花瘦!
刘备叹道:“此人必是真孔明!”
说罢,向前迎上老者,施礼道:“刘备等候先生已久,幸得遇见!”
那人慌忙下驴回礼。
诸葛均跟了过来,在后面说道:“此非家兄,此乃家兄的岳父黄承彦老先生。”
左碰见一个不是孔明,右碰见一个不是孔明。刘备心下早已有了准备,倒也不以为意,叹道:“老先生适才所吟诗句,极其高妙。”
黄承彦笑呵呵道:“老夫在小婿家观《梁父吟》,记得这一篇;适过小桥,偶见篱落间梅花,故有感而发。不期为尊客所闻。”
刘备神色期盼问道:“老先生可曾见过令婿?”
黄承彦笑道:“老夫也是来看他的。”
闻言,刘备大失所望,辞别黄承彦,上马离去。
行出一段,刘备回望卧龙冈,只见漫天风雪中,茫然一片,心下顿时惆怅万分,忧虑不已。
这个时间点,如果不算偏远地带的西凉马超、交州孙权,天下仅剩荆州刘表、益州刘璋及汉中张鲁三人,北军距离一统天下其实已经不远。
诸葛亮,可能真是的不想出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