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天下同名者多,彼袁射为武夫,此袁射为文士。
所以,众人一开始压根没想过,云梦居士袁射便是河北劫粮之袁射。
“是我。”程远志笑道:“诸位切不可乱语,我行端坐直,不曾劫过官府粮食。”
众人神色诧异望过来,都不信他。
瘿陶县被劫一事,早已天下皆知,劫粮者,黑山武夫,法外匪徒袁射也。
皇家都认证了,还能有假?
“事关十几万百姓的事,能叫劫么?”程远志摇头,一字一句纠正众人的用词:
“那是借啊……”
好家伙,脸皮还是你厚...众人齐齐翻了个白眼。
程远志接着说道:“前番朝廷诏安时,言明对黑山军过往一概不究,包括借粮之事,诸位,以后切勿以劫粮论我,在下实在担待不起啊……”
你干都干了,还怕人说?
再说了,你打劫的是甄家的粮食,皇帝刘宏既然无法迅速剿灭黑山军,自然愿意慷他人之慨,罢手言和。
众人都以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袁射”,不过倒是没有再提劫粮这一茬。
关于时政的话说到这里,也就暂告一段落,剩下的话题就只有抨击“袁射”有损文士风骨这事。
茶室里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程远志吨吨吨喝茶的声音。
虽然没有抬头,但他就感觉到众人的眼神一直驻留在自己身上。
这些目光里有嫌弃,惊叹,挑剔,还有敬佩。
对于荀彧等人来说,他确实像个异类。
文不是文,武不是武,做事胆大包天,又自成方圆,令他们耳目一新的同时,还得惊叹一句“卧槽,原来事情可以这么干!”
众人相互对望一眼,俱是摇头,荀彧已经知道,今日这场子白摆了。
他如果和“袁射”谈文人风骨修养,对方一定会坚持自己是个武夫。
他要是和对方谈武夫应当报效朝廷,而非聚啸山林,为祸乡里。对方一定会说其实自己是文士,所行皆为十数万百姓谋一口吃的。
反复横跳,令人无处下口。
荀彧仔细想了想,发现双方本来也没有过节,莫名相争只是为了一口气,便抬手道:
“今日冒昧相请,叨扰之处,还望袁兄见谅。”
茶会规则,抬手送客。
程远志心下了然,低下头,坚持把一杯茶喝完,这才把茶碗扣在桌上,笑道:
“那某这就告辞了……”
“恕不远送!”
程远志起身,施施然往外走了两步。
然后又迅速折了回来。
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擓(kuai)住张小鱼的胳肢窝,将发呆的她给提溜了起来,拎着出了茶室。
荀彧叹了口气,等众人的目光聚集过来,这才说道:
“诸位,方才为何一言不发?”
本以为是一场群儒舌战狂生的戏码,结果虎头蛇尾,不了了之。
荀彧就很失望。
这时,一束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格,照射进古色古香的厢房里。
光束中,尘埃翻动,真幻难辨。
众人俱是望着光束发呆,都没有说话,茶室里静悄悄的。
他们虽只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却都是有见识的士子,曹操在济南国的所作所为,的确相当幼稚、鲁莽,与治世能臣搭不上边。“袁射”并没有说错。
故而,他们选择观望,而非一拥而上,口水喷来客,唾沫洗袁射。
但他们也只是二十来岁的小年轻,对世道所知所解仍旧有所欠缺,有些插不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