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筵席,此时此刻,要用何人的血当作美酒饮下?
君娉婷看着李暮山冲过去,李伏青的脸上怅然无措,她的视线落在偃师那张脸上,仿佛他所受的苦痛也一样疼在她的心上。
天哪。
君娉婷想,怎么会变成这样?
李暮山被傀儡挡住,抽出的剑挑在那木质的胸膛之上,只传出哐当一响,却伤不到傀儡的根本。
手边的血被偃师胡乱一抹,素白的脸上像是染上杜鹃的红,给人一种触目惊心的艳丽。
在他喉间的刀丝缓缓拉紧,一滴血珠从他颈间低落,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让人体会到他真实的样子,他简直像是一只雪鸟,孤高又自得,悠然欣赏着一切,直到撞上一张大网,死于网中。
李伏青从未有哪一刻生出这般可怕的心情,她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个人要死了,就有一种梧桐空落的寂寥,数了那么多落叶,从未有过今日这般自己也将要随之凋零的感觉。
修长的脖颈被刀丝划过。
她忽然想起前天,他心血来潮给自己带的糖糕,又烫又甜,他说从前来猪笼丘的时候,最喜欢吃这个,递给她的时候,还有一种滚烫的温度。
被囚禁束缚的日子里,她以为他们是同样的囚徒,不得自由,永远被某种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驱使。
到后来,他们是彼此倚靠的关系,是乞求者与被乞求者的关系,是不知疲倦的哀兽与驯兽师的关系,是负罪者与复仇者的关系。
他说,我们是同谋。
某一刻,李伏青不由生出自己被人需要着,被人在意着的错觉。
她紧紧抱着手中的剑,手心被剑锋划破,痛楚的感觉让她清醒。
风与月之间,无数的刀丝在月色中泛出银光,宛若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天上天下,他无处可逃。
偃师从那银光之中投来深深的一瞥,他们之间的距离隔得很远,分明是看不清他的神情,可那一瞬间,李伏青当真看见了他的眼神,并无乞求,也无笑意,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是被黑雾弥漫的密林,仿佛在对她说话,熟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你知道你不会看着我死去。”
在李伏青想要大声反驳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先她的意识一步冲了出去,她一时之间分不清这是她的本意,还是被偃师控制。
当她用绝杀狠辣的招数一剑刺中那手持刀丝的暗卫之时,她有过一瞬间的气馁,也许,她并不想让他死。
然后,一个人挡在了她的身前。
“君姑娘。”李伏青剑势一收,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人,“你手中握着剑,也是想要像你的夫君一样,让我死吗?”
君娉婷看了姜玄祁一眼,收起一瞬间的错愕,挑开李伏青长剑的武器收了起来,低声道,“我不擅长用剑,你知道的,只是一时情急,不得不对你用剑而已。伏青姑娘,你应该清楚我为什么这么做吧?”
“因为我杀了这个人?”李伏青用剑锋指了指倒在她脚边的男人,从那暗卫心口抽出的剑锋还在滴血。
“你该知道你想要救下的这个男人,就是害你了兄长的偃师。”君娉婷有意提醒。
“我从未想过要救他。”李伏青说,“你们这么多人围攻他一个人,我实在看不过去。”
“那你知晓他杀死的人,受过怎样的凌虐吗?”君娉婷有些不敢置信,对于这样的男人,李伏青依旧有如此的正义感吗?
有时候,这种正义感不过是害人害己的作为。
李伏青自己应该很清楚的,难道说,一个女人动情,真的会对她的头脑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吗?
君娉婷忽地呼声:“李暮山!”声音中带着难掩的担忧。
李伏青果真下意识地回头,看见李暮山一剑砍下傀儡头颅的一幕,手中长剑被君娉婷猛地挑开,手腕被一道暗劲击中,再难握剑。
被欺骗的愤怒冲上脑海,李伏青怒视道:“卑鄙!”
“你枉顾你家兄长对你的担忧,向自己的仇人露出悲悯之心,才是真正令亲者恨仇者快的愚蠢之举!”君娉婷很难以剑术胜过她,若要强行比拼修为,李伏青必然会受伤,如此,是最好不过的计策。
刀丝杀阵之中,忽然显出一弯弧月,君娉婷被月光刺得闭眼。
耳边听见风声呼啸,有什么重物坠落又扬起,她的手臂忽然被什么人拉住,君娉婷一下子绷紧身体,随即放松下来。
声音渐息,她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是一道长长的血道,滴滴点点的血迹流了一路,在某个地方消失。
“偃师呢?”
君娉婷发现被刀丝困住的偃师无踪无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