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撒人纷纷站了出来,终究还是逃不过被烧死的下场。”陆生道,“他们死后,那个人身上所谓的剧毒果然好转,于是所有人都高兴起来,觉得他们赶跑了瘟神。”
“可怜。”
“是啊,我听我爹说曾经有几个夙撒人和猪笼丘百姓一起准备逃出,我本来以为,他们起码能活着,原来他们甚至从未出过猪笼丘。”陆生低声说道,“如果唐昭哥找到的真的是夙撒人和那几个猪笼丘百姓,那么他们,就真的早已经全都不在了。”
十一具尸体被一一运出,用粗麻布裹住尸骸,摆放在绿峒窟的棚子下面。
十一,这个数字在唇齿间说出如此轻描淡写,但是当真正一字摆开的时候,才发现竟也要占据十数尺的长度才能安放。
从多年前涌来的血腥气息,萦绕在每一个人的鼻翼之间。
君娉婷抬起头,被阳光刺痛眼睛,猪笼丘的天空还是如此灿烂,万里无云,仿佛天空之下无论发生什么也无法撼动这里的一切。
“叫仵作来验尸,确认身份之后将他们安葬吧。”
“是。”唐昭道。
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话可说。
君娉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开始惯例的修行,碧血蜻蜓已经在她的灵气滋养之下有了活物的气息,透红的翅膀微微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能振翅而飞。
“它们什么时候能够听从我的号令?”君娉婷的手指无比轻柔地拂过碧血蜻蜓的翅膀,只觉得指尖柔弱轻薄的质感仿佛轻而易举就会破碎。
辰幽橐飞到君娉婷肩膀上,看了看道:“约莫这两日就会点灵,至多不超过三日,它们就能真正成为尊神大人手中灵虫了。”
“如此便好。”君娉婷只觉得一番苦心终究没有白费,这些日子,伺候这五个小家伙也不容易,总归到了将要收获的时候。
毕休扬起尾巴在君娉婷腿边绕来绕去,君娉婷怕他出于猫儿的习性还是想要冲着碧血蜻蜓咬上一口,连忙将他抱出房间,摸摸他的小脑袋道:“自己去外边儿玩吧,晚饭的时候记得回来就行。”
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但毕休还是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因为君娉婷一直呆在房中,因此,她并未见得葛朗从绿洲处提着水回到绿峒窟之后,见到那些干尸之后嚎啕大哭的场景。
没有人知道葛朗今年多少岁,看他满头白发,脸上是被岁月划过留下的褶子,很多人都觉得他年纪很大了,其实他也不过五十多岁的年纪,却趴在那些尸体上,哭得像个失去亲人、孤苦无依的孩子。
很多人拉他,怎么也拉不开,等到他哭声止息,才渐渐放开了那具尸体。
“你认识这个人?”唐昭问。
葛朗摇头,在唐昭的注视之下缓缓说:“我认识他们所有人。”他伸出手指,指了指第一个人,说,“他是葛艮,当年就住在我家旁边。她是葛阿丘,我离开猪笼丘的时候,她还喂过我一块炊饼哩!我一直觉得她喜欢我,可是等我后来回到这里的时候,听说她嫁给了何午子,就是在她旁边的这个,我想,午子是个好男人,力气大,从不跟人斗嘴,是个会疼人的,比跟我好多了……”
他说着,老泪横流,苍老的脸上满是孤苦:“这个是何砮,他是午子的兄弟,和我一起逮过沙鸟,这是比丘,他和他母亲都是最和善的夙撒人……”
葛朗不能相信,他不敢相信,原来自己苦苦等待归来的那些人,都在自己身边,却是以这种方式与他再见。
当年他听到他们失踪的消息的时候,面对每个人闪避的眼神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然而,然而……他怎么能去想自己最盼望见到的那些面孔,那些他最熟悉的人,已经埋葬在他的脚下,与他相伴这么多年呢?
一个个名字从嘴边脱口而出,他才发现自己的记性原来很好,那些熟悉的人,他一个也没有忘记,可越是说出口,越是令人锥心刺骨,就像千年的寒冰重重压在他的脊背上,令他沉痛的同时阴寒透骨。
过了许久,这个饱经沧桑的老人才重新收拾好心情,跟着唐昭这些年轻人一起将这些早该入土的尸骸一一掩埋。
当看着每一抔黄土盖过他们的遗骸之时,内心的痛楚更是无法言喻。
孤鸟在空中飞鸣。
鲜少掠过禽鸟的猪笼丘传来鸟群的声音,带来了久违的怀念。
君娉婷在绿峒窟之中,也听见了鸟叫声,她走出绿峒窟,望着天边已经缩成小点的地方看了一会儿,紧接着才发现那些干尸已经不见了,只有两具新死的尸体停放在棚子里,被两个看守看顾着。
放了这么久,这两具尸体依旧无人前来认领。
兴许,并不是猪笼丘的本地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