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漫上天空,无云的天空被染上橙红与绯色,与土黄色的房舍相连。
绿峒窟三十里开外的地方,站着一行马队,精壮的骅骝毛发如火红的绸缎,喷出的鼻息足以吓退群狼,而坐在马背上的军人各个身披重甲,手持长枪,精悍无比。
百人小队之中无一人发出异声,军容肃穆,正如他们手中笔直挺立的冰冷长枪。
为首的二人远远遥望绿峒窟,一人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道:“陛下,我们还不动手吗?”
“陆尧,当一头冬眠的熊从饥饿中醒来,闯入你的家中,你觉得什么时候才是杀死它的最好时机呢?”
陆尧摇头,手中紧紧握着缰绳,他只知道,猪笼丘之中很危险,能够如此迅速将恨火点燃,这么快让百姓骚乱,让这些人因为失去粮食与水源而变得疯狂,绝不是一个人能够做到的事,猪笼丘之中人员混居,必然有晋国中人在其中浑水摸鱼。
这里若是处理不及时,很快便会成为晋国攻向昭国的一个薄弱点。
战争一触即发,像祖微那样野心勃勃的人,在觊觎云陵那天子之都的同时,又怎么会不对富饶的昭国垂涎欲滴呢?
“陆尧,现在还不是时候。”姜玄祁脸色沉肃,他还在等待,身为一个帝国的中枢领袖,一个决定便能改变这个天下的男人,他的每一声号令举重若轻,涉及两国之争,他更不能在此处落下破绽。
到现在为止,一切都算顺利,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若是他的身份传出,不知会引来多少蠢蠢欲动的势力。
陆尧静静看着前方的一切,不再开口,曾经被流放的同族,是不是也到过这里呢?若是如此,也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他低下头,一双少年人的手上布满薄茧,那双手紧紧握住缰绳,不让自己多想。
前哨骑着马带着一阵烟尘而来,在姜玄祁面前翻身下马,跪倒道:“陛下,情况有变。”
小兵将绿峒窟前发生的异变一一道出,那被称作偃师的男子诡异的术法,可怕的铁傀儡,与被逼迫杀人的百姓,还有……被围杀的国后娘娘与她的友人。
绿峒窟外。
满地皆是软倒的人,区别在于有的人还有气息,有的人没有。
君娉婷想得没错,偃师哪有什么好心?他根本不在乎这些百姓的死活,无论是将他们碾死也好,还是让铁傀儡将他们踩过也好,他根本不在乎。
这些铁傀儡并不如偃师难缠,但仅仅为了应付偃师已经令人心力交瘁,这个时候再加上这些铁傀儡,无异于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偃师却并没有兴味真的将他们杀死,他口中所说的与他真实想做的,永远截然不同。
见过猫捉老鼠么?最老辣狡猾的猫将老鼠戏耍得精疲力竭,一次次将老鼠放开,然后又抓回来,这就是他所生出的乐趣!
所以当他趁机将李伏青用傀儡带走,并且拧起毕休的后颈之时,他甚至还带着一种散步般的悠闲,望着李暮山与君娉婷投鼠忌器的怒视,他满足地微笑说:“你们看,我对你们是多么的仁慈,无论你们冒犯我多少次,我也并未怪罪你们。我知道你们很关心他们,他们对我而言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大街上随处可见,并没有一点稀奇,哪怕让我出手杀了他们,我也会生出厌烦之心,仅仅因为他们是你们在意的人,我才会施舍这些微薄的注意力,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们杀死一个人,便能与我换回一个人的自由,实在是太值得的交易,不是吗?”
“自由,就像你赐予猪笼丘百姓的自由吗?”君娉婷因为失血,脸色过度苍白,连这声诘问都带着一丝有气无力的味道。
“是完完整整的自由。”两个铁傀儡走到偃师身边,其中一个的手中提着被长剑刺穿的李伏青,而偃师则拧着毕休的脖颈,另一只手抚弄他的光滑皮毛,“换回他们自由的机会满地都是,就像是春日初生的菜苗,只是弯弯腰就能得到,即便如此,你们也不愿么?这样的举手之劳,就能够换回你们所在意的东西和人,你们竟也不愿意么?所以说,人族之中所谓的亲情与友情,竟然是如此虚伪与脆弱,真够令人叹息啊!”
“小可怜,你果然还是做我的傀儡吧。你看,你要保护的人根本不愿意为你做出什么,哪怕是知道你会死,这种抬抬手指的事都不愿为你做,何等悲哀!”
偃师的手指抚向毕休的下颔,真该有人告诉他,不要随随便便招惹小野猫,更何况是一只出离愤怒的小猫,咬起人来也是很痛的。
“嗷呜——”毕休一口重重咬在偃师的食指上,带着要将他那根手指咬下来的气势,死死不放。
偃师吃痛一声,忧愁无比道:“唉,我真是要心碎了。为什么你们都不明白我对你们是多么的宽厚仁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