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娉婷与姜玄祁并肩走到客厅,正好看见坐在石凳上下棋的郦寒,他所下的棋是一种较为简陋的棋,仅用树枝和石块就可以玩乐,李伏青坐在他的对面,作为他的对手。
此时二人都抬起头来,李伏青放下手中的树枝问道:“问出什么了吗?”只要那个葛老爷承认是他自己放的火,那么,阿兄纵火的事情就可以洗清了。
只是……
李伏青心中叹息一声,关于拔剑杀人的事,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解释的,那些逝去的人再不能回来,阿兄实在是太过冲动了。
这几日,她在猪笼丘中行走之时,所见皆是惨状,有的人家出不起购买棺材的钱,将尸身放在家中,因为天气炎热,没过几日,尸体都开始发臭,每条街上总有些人家传来恶臭,她心中甚至生出一种荒凉的麻木。
在某个夜里,她将从葛老爷那里诓来的银两悄悄放到那些挂着白灯笼的人家门前,每一户人家都放上银两,看着他们欣喜若狂与家人抱在一起喜极而泣,她才觉得稍作宽慰。
心绪翻转,李伏青看向君娉婷,等待着她的回应。
“那场火确实是葛才纶所为,还有一个更惊人的消息。”君娉婷顿了一顿,“葛才纶纵火行凶,故意唤来那些无辜百姓,有意将百姓的怒火指向你家兄长,皆是因为受到偃师指使。葛才纶当初之所以能够在猪笼丘发家,就是因为遇见了偃师。”
关于偃师幕后操纵,李伏青并不惊讶,只是,偃师竟然与葛老爷多年前相识,这一点就让她不能不吃惊了。
“明卿公子,那位偃师,貌似就是从晋国而来,我猜测,也许与你说所听闻的那位戏法人本就是同一人。”君娉婷又对郦寒道。
“一切,只怕还需等抓到那位偃师,才能大白于天下。”
郦寒想到他当初听闻那位戏法人的事迹之时的向往,实在不愿相信,曾经那样一个风光霁月的神仙人物,如今却会变成一个肆无忌惮杀人的魔头。
终究,还是要抓住那个偃师,才能揭露一切的真相。
三日过去,那个小孩儿依旧没有被抓到,时不时听见有百姓说遇见过这个小孩儿,可偏偏官兵赶到时,那小孩儿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是有意与人捉迷藏似的。
偃师的踪迹难寻,君娉婷等人却再不能将注意力放在他一个人身上。
因为,猪笼丘之中的矛盾愈发加剧,随着葛老爷的“身死”,那场大火烧光了猪笼丘多年以来积累的财富,彻彻底底恶化了百姓们的生存环境。
更为恶劣的是,此地混居昭国与晋国两国的居民,平日里还能够维持一种和谐的假象,随着水源的减少,粮食的被焚,大量金银的无故失去,这种短暂的和平被求生的渴望打破,终于爆发出猪笼丘多年来最大的争端。
随着争端而来的,还有无处安放的盲奴,因为交易窟无人看管,那些临时的商人们纷纷开始争抢起盲奴来,打得头破血流,没有世仇,却像是宿敌一般想要致对方于死地,简直像是杀红了眼,疯狂开始在猪笼丘蔓延,没有一个人的脑子能够冷静下来。
盲奴生意的失衡与争端,最终造成了盲奴的大面积反抗,那些瞎了眼的奴隶豁出自己所有的心力,只求换得一个自由,自然,比起那些商人更加拼命与疯狂,他们不光举起武器与那些奴役自己的人做斗争,甚至连与自己同样的盲奴都会相斗起来,对于黑暗的恐惧,变为极端的攻击性,让他们为了保护自己,对每一个靠近的人都产生无比的仇视与敌意。
“乱了……一切都乱了……”
商人看着眼前的盲奴暴动,一下子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他的七个盲奴,有三个已经被人打死,另外的四个跑得无影无踪,他失去全部力气,靠着洞窟的墙壁缓缓下滑,却被迎面而来的石头猛地砸到脑袋,鲜血流了满头,他砰地倒在地上。
临死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一双无神的眼睛,与那张脸上狰狞的表情。
他人生中最后一瞬,忽然觉得有些后悔,原来盲奴就是这样的生意,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为愤怒的野兽的生意。
是他们自己,亲手毁去自己的家园,将原本平静的猪笼丘,变为猪笼一般的困兽之窟,成为让罪恶野蛮滋生的地方。
一道身影出现在他眼前,小小的手缓缓抚过他死不瞑目的双眼,童子带着悲天悯人的语气道:“安息吧。这里,终于迎来了自由。”
这里,便是他赐予的自由。
猪笼丘彻底改变了,原本尚且带着天真与欢笑的眼中彻底被贪婪与仇恨填满,每一个人脸上再也没有了初见时那种淳朴与畏怯,有的是野蛮的掠夺与攻击性。
许多百姓都自发聚集在了绿峒窟周围,谁都知道,绿峒窟是猪笼丘之中最为繁华的地方,也是食物、储水与银两最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