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我露出这副凶悍相有用吗?你觉得你是我的对手吗?”墙上的影子几乎将李暮山整个笼罩,带来一种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那你一直纠缠着我做什么?”李暮山忽地抬头,看向那道影子,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用恶狠狠来形容,他的语气讥讽又可笑,简直与偃师某些时候的口吻如出一辙,“难道说,某人是看见自己的理想破灭,所以,在看到别人有好的东西的时候,就会嫉妒心暴起想要将其摧毁?心理彻底扭曲的可怜虫,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来怜悯别人,要装作一个人生命的向导,露出这种从容超然的老师情态,你觉得自己够配吗?”
李暮山不知道自己说的哪句话能够戳到对方的痛点,但他知道,他一定是狠狠戳破了偃师的自傲,才会令他这般气急败坏,扼住自己的喉咙。
那道影子近乎有了实体的光泽,却在李暮山那张脸憋得通红的时候,缓缓放开了手。
又是那股悠悠的笑,带着令人生厌的味道。
偃师说:“你又在同我生什么气呢?”
“笑话!”李暮山冷哼一声。
“难道我不是在拯救你吗?”偃师的影子缓缓展开,又缓缓收拢,像是某种海中的生物,带着一种噩梦般的可怕,用渗人的口吻说道,“幼时亲人的身死让你感到自己的无能,让你愤怒又无奈,所以你生出正义之心,想要拯救所有像自己一样不幸的人。可怜,你分明已经变得强大起来,却还是无法拯救自己最亲密无间的至交好友,自己可以为之托付生死的挚友,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自己眼前,那时候,你一定又感到自己的无能了吧!就像小时候一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爹娘死在自己面前,自己的娘为了保护自己饱受凌辱,自己的爹连尸骨都不全,自己的妹妹那么小就要开始饱尝别人的冷眼与看轻,你那时候一定很痛苦吧?无数次无数次体会自己的无能,简直要愤怒得想要去死了吧!”
“你闭嘴!”李暮山低吼,视线触及妹妹的一瞬间,声音又瞬间收敛。
“这样就对了,要是将妹妹吵醒,这可就不妙了,小朋友可不愿意看到你与我这种坏人相知相交的画面,她一定会很难过的。”
“我这一生,绝不会与你这种人为伍,你死心吧!”李暮山的眼中满是敌意,态度没有一丝一毫的软化。
“我又怎会想要你与我为伍呢?天真,你还是如此天真!”偃师的话循循善诱,“我是在拯救你啊!你看,只要有我在,你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杀人,就像当初在黄沙堡,就像今日在那府邸之前,你可以尽情地杀人,只要在心里想着……这些都是偃师逼我的,一切都是他设计害我,那些故意指责我的百姓,那些用我妹妹当作假象对象的畜生,全都是偃师的错!你就可以无所顾忌地杀人,什么规则,什么正义,通通都不需要!”
李暮山的脸随着偃师的话语一点点失去血色,他还在继续自己的精彩演说:“你很明白的,在这世上,只要没有规则顾忌,一切的问题都可以变得很简单,那样弱小的你,也可以变得如此可怕与强大。你只需要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我的头上,告诉自己是偃师逼我的就好了,这样一来,你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做出一切你想做的事,你看……我是不是非常善解人意呢?”
“滚——”李暮山几乎想要杀了他,他真想杀了他。
——可他做不到!
他最想要杀死的人,他却什么也做不到!
“是不是又感到自己的无能了?”偃师嘶嘶笑着,“没关系,只要有我帮助你,你什么都不用害怕。你为挚友的死而感到痛苦,你想要杀死那位长柳公子,但是没有线索也没有他的行踪,这种痛楚摧残着你折磨着你,你每天睡不着吃不下备受煎熬,但是,只要你恨我,你就会再度拥有复仇的目标!我作为一个如此亲切又善解人意的目标,作为承载你仇恨的木筏,是不是非常合格呢?”
“我一定要杀了你!”李暮山一字一句吐出这句话。
“是了是了……”偃师大笑起来,饶是如此,李伏青依然没有被惊醒,仿佛他来到的一瞬间,无论是房中的人还是房外的人,都在一瞬间失去了意识,只有他想要看到自己的人才能意识到他的存在。
“就是这样,我的朋友,就这样仇恨我吧!你将对于挚友的痛苦、复仇的无能为力转化为对我的恨意,一个肉眼可见的复仇对象就在眼前,你看,我是如此宽厚又仁慈地在拯救你,你真该感谢我啊!”
李暮山言辞的锋利远不及偃师,他唯有以沉默当作无声的抵抗。
偃师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倾述对象的无声抵触而产生任何类似失望的情绪,他依旧兴致昂扬,这场他亲手写下的大戏,无论戏中人愿不愿意,都要陪他一起演完。
无论台上人是身经百战的戏子,还是木楞僵硬的村夫,只要经过他的矫饰与布置,一定会在落幕时带给观众最为浓墨重彩的精彩的体验。
而他,就是这幕戏中唯一的观众。
自我愉悦,自我陶醉,这就是他的生存之道。
疯狂与血腥共存,仁慈与残酷并行不悖,最精彩绝伦的戏目皆出于他之手,他是世间最好的戏子,千回百态,低吟浅唱,妩媚生姿,冷硬无情,他可以变成任何一个人,他可以将任何一个人变成自己的手中傀儡。
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傀儡。
如同华丽戏曲的落幕一般,偃师如水墨一般张扬而去。
几乎就在他离开的一瞬间,君娉婷闯入关押李暮山的房中,一脸凝重道:“什么人闯入了?”她肩上的辰幽橐扇动翅膀,黑色的眼睛一下子对准某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