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娉婷看唐昭对那坤道心中有着很大的偏见,便不与他多说,自己确实没有这个立场为别人说话,与其枯坐着干等,不如亲自去看看。
于是,君娉婷与姜玄祁、唐昭带着两三个便装侍卫,一同去了那所谓的交易窟——后头还缀了条小尾巴陆生,不近不远地跟着。
“说实话,我有些惊讶你也会跟来。”君娉婷对姜玄祁说。
在她眼里,姜玄祁一直是坐镇中央便能叫人安心的人,他看到下属递上的简报,从中分析,便能抽丝剥茧般找出事情的肯綮之处。
她一直很羡慕姜玄祁这一点,毕竟,是自己很难做到的事。
“原来在姻姻眼里,我竟然是这样一个并不热心的人?”到了北地,姜玄祁并不似宫中拘束,倒有了些少年时的坦然心性,言谈间都松快了不少。
只是此时,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眼见并未见多少笑意。
昭国之中出现这种买卖,是他最厌恶见到的,何况这猪笼丘甚至将昭国的百姓贩往别国作为奴隶,身为昭国国君,这是让他为之痛恨的事。
君娉婷见他一脸平静的神情,莫名觉得有些人的脑袋怕是保不住,由衷说道:“每当你这样关心什么人或事的时候,他们要么是大祸临头,要么是命不久矣。”
姜玄祁道:“果然还是姻姻最懂我。”
君娉婷:“……”其实我也不想的。
唐昭跟在旁边一脸的磨刀霍霍向猪羊的神态,恨不得立马冲到葛老爷府上,将他拎着脖子揪出来,往他头上那么一戳。
可见君娉婷偶尔怀疑他有些狂躁症、不见血不撒欢是有些由来的。
这猪笼丘之中的建筑有的密集,有的稀疏,越往贩卖盲奴的交易窟那边走,人越发少了起来。
直到来到交易窟附近,随着地势的缓慢往上,人又渐渐多了起来,外来面孔见得多,本地人极少。
道路两旁用藤绳编成的笼子里装着一两个人,牲口一般堆在一起,空洞的眼睛映射不出丝毫光彩,脸上的表情麻木没有一丝希望。
而这里的藤笼,多得几乎数不清。
任何人看到这一幕,都会有一种被人扼住喉咙,近乎窒息的感觉。
君娉婷听到身后忽然加重的呼吸声,她回头,不知什么时候,少年陆生已经走到了他们的身边,怔怔地看着这些笼中人,原本凶巴巴的小狼崽子一样的脸上此时竟然有些让人看了心疼的可怜。
“别看,别怕。”君娉婷拉住他的手,少年害怕无措地挣扎了一下,见她没有要打他的意图,才慢慢平静下来。
陆生低下头,看着握着自己左手的那只右手,比自己的手略微大一些,但是白皙柔美,带着一种暖暖的温度。他并不感到害怕,不明白这个姐姐为什么让自己“别怕”,他想说一句“我不怕”,可是他官话说得不好,旁边那个打他的坏蛋会嘲笑他。
于是他闭上嘴巴,什么也没说。
外来人常来这里,君娉婷一行人的出现并不显得突兀,本地售卖的商人都热情洋溢地赶来介绍,说哪个是新近的,身子最好,哪个是被别人退回来的,可以便宜一些……货物一般朝他们兜售着,热情中带着一种令人反感的不适。
君娉婷摆摆手,看见前面的地方已经有个外来人到了这里,看上去对其中一个盲奴有些兴趣,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藤笼,商人很有眼力见地将其中一个放了出来。
那盲奴身高体壮,乌发蓬乱,一出笼子便像是伤愈的猛禽骤然朝商人撞去,然后凭着一股蛮横的本能朝着要买下自己的人咬去,这只折翼的黑鹰哪怕是濒死的反扑也能致命,那人却仅凭一柄折扇便击倒了他。
“真是不识好歹。”
君娉婷听见一声极低的叹息,紧接着便看见那人将探寻的目光投来。
“诸位也是前来长见识的?”
这话说得有意思,他千里迢迢来到猪笼丘,只是为了长见识?
君娉婷一见到他,便知道他是有修为在身的人,可眼前这个人又不像是宋青竹和莫缺他们,有一种出世般的自在与不在乎。宋青竹他们对于世俗之中的事虽然了解,但只是一种“我辈身为修士要为凡间诛邪”的浅显了解,实际上不曾在凡间生活,因此有一种超脱的气度。
而这个人却不是这样,他虽有修为,但身上又有一种世俗之气,给人一种“我修行我问道,但我也要吃饭也要追姑娘”的诙谐潇洒之气。
这种气质丝毫不让人觉得厌恶,反而让人生出一种难得的亲近。
君娉婷并未开口,反倒是唐昭沉声道:“这位公子,到这种地方长见识?”
这小子嫉恶如仇,性子分明,见了有人要买盲奴,自然是不会拿出什么好态度。
但对面这人却不见丝毫怒意,道:“要长见识,当然要来这种地方,难道还要去书坊不成?”
说完,也不看唐昭反应,对商人道:“这个真有活力,就要他了吧。”这才止住商人对那盲奴的殴打与辱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