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兰是如兰,其他人是其他人,不一样的。”小童子认真道。
“多谢你,这个就不必了。”君娉婷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你是不相信我吗?”小童子脸色一下子变了,当他露出薄怒的表情之时,整个人的气质都为之一变,给人一种阴森易怒之感。
“不是不相信,只是,我比较倾向于自己去找。”君娉婷不动声色瞥他一眼,果真,这小童子不是什么善与之辈。
“那我帮你找吧。”小童子忽然之间又笑了起来,如山花烂漫,天真可爱,“你说,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天涯海角,我一定帮你把他找出来,无论……是死是活。”最后四个字说出口,带着丝丝阴暗。
“她就在这楼中,就不劳烦……”
君娉婷话未说完,便见宓秋已经从楼上下来,她面色不变,依旧跟小童子说着话,眼角的余光却一直追随着宓秋的身影,看她缓缓过来,然后与自己擦肩而过,并未留意到什么,走出了蚍蜉判官楼。
“小公子,我确实要走了,有缘再会。”君娉婷再没心思与这小孩儿闲扯,打算离开。
小童子却道:“你要找的人,便是她?”脸上挂着一种看起来有些刻薄的笑。
君娉婷目光一触,有些奇怪的感觉浮上心头,这般神情,出现在这样的面孔之上总觉得有些不合适并且别扭,若是出现在一副邪肆的阴冷的成人脸上,那应该才会合适许多。
“你就为了这样一个人拒绝我的邀请?”小童子的笑容显得冷戾又危险,谈及宓秋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一个蝼蚁。
君娉婷道:“邀请这种东西,有同意的时候自然就有拒绝的时候,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她又问,“小公子唤作什么?若是有缘,改日或可拜访。”
“你说得,好像也有那么一两分道理。”小童子拧着秀气的眉毛想了一会儿,看起来在考虑她说得对不对,最终认可了她的话,才道:“我们自然是有缘的,不然,又怎么会遇见?看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我想,你应该会记得。”
他的话说完,蚍蜉判官楼上便下来两个姿容绰约的侍女,行礼齐声道:“主人道故人造访,不能远迎,实在失礼,请您亲自上楼一聚。”
小童子轻哼一声:“什么故人?”同她说一声“再会”,便拂袖上了楼。
君娉婷也来不及思考他话中的含义,匆匆朝着宓秋的方向追了过去,回头望一眼蚍蜉判官楼,暗道这应该便是这坊市之中最重要之地了,也许,那话中的“主人”,便是这坊市之主。
改日,或可前来拜访,也不知能不能见上面。
而蚍蜉判官楼之中,小童子面色不虞上了顶楼,不耐烦地拨开珍珠帘,将珠帘掀得噼啪响,闻见楼中燃的稥丸,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你楼中的香还是如此恶俗,令人生厌!”
“呵呵……习惯就好。”说话者竟是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女子,面目寻常,也不知是真面孔,还是假面。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每回见你过来,形态多变,你偶尔变作女子也就罢了,如今竟然有兴趣用一个孩子的皮相?”
“我下次,还可以变成兽类来,只要你们这小地方能容得下。”
层层叠叠的帷幕与珠翠之后,传来一道轻轻扬扬的笑。
楼中女子手中捻着一只长柄银匙,将灯花旋落,细小的火星一闪一灭,残烛垂落暗红的泪,幽夜帘前风撼影,女子道:“看来你功力又精进了。”
十年前,这人来到蚍蜉判官楼之中,让她为他杀一个人,那时,他是个少年郎;八年前,他再次迈入楼中,让她准备一樽纯美但剧毒无比的美酒,痛饮畅夜,那时,他是个风华万千的绝色美人;五年前,他闯入楼中,碧衣染血,苍颜白发,双手捧着一颗尊贵无比的头颅,那时,他是个耄耋老人。
而如今,他已然能够用野兽的身躯了。
这究竟是何等邪法?
龙莲是个最有探究欲的人,这样的人,作为一名催命夺仇的掮客,是再好不过的品质。
她杀人,并不因为仇恨,也不为了正义,快意恩仇、夺命天涯、诗歌美酒,是与她绝缘的存在,她安静,歹毒,从不吝惜最下作的手段,从不会怜惜任何一个人的性命。她杀人,是因为她唯一的一个优点,为了维护自己立身之本的威信。
正因为如此,她探究人的野望,忖度人的心思,让人用最珍贵的东西,来交换对她而言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无本的买卖最是让人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