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就别生气了——”君娉婷搂住他的胳膊,也知道爹爹肯定是听闻此事生了很久闷气,才会有这般反应,只得撒娇道,“女儿在宫中好好的呢!这不没事儿吗?”
“你啊,我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早知如此,当初定不会这般轻易答应那臭小子的求亲。”说到这里,君喉不由感到一阵酸楚,“当初你娘走的时候,一直惦记着我们姻儿日后过得好不好,夫君会不会让你受委屈,你娘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一定也会在天上担心你啊!”
“爹,您别难过……”君娉婷一触及爹爹这般悲痛的神情,当即慌了神,她手忙脚乱抚着爹爹的后背,想要将自己的心情传达给他。
“唉……我知道你都记不起你娘的模样,可是,你过得好不好,你娘一定也是知道的。”
“我娘都走了这么多年,也许,早都往生投胎了也说不定,爹,您也别太难过了……”君娉婷低声说道。
说实话,别说记不记得了,她根本从未见过自己的娘亲。
爹在她小时候总是牵着她的手,同她说起娘亲,说娘亲生得如何貌美,如何温柔坚强,如何在大雪纷飞之中救了他。
在爹的眼里,娘是世间最好的女子。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一直到娘亲死后十五年,爹未曾动过续弦的念头,总是对月饮酒,怀念着曾经的爱人,自己唯一的妻子。
是的,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死在自己女儿九个月大的时候。
至于是为什么死的,怎么死的,没有人知晓。
君娉婷七八岁大的时候,听府中人提起过自己的娘亲,其他人眼中的娘亲与爹爹眼中的娘亲迥然不同,他们都说,娘亲脾气不好,偶尔还能看见娘亲拧着爹爹的耳朵问他是不是去哪儿喝花酒?害得爹爹大为丢脸。
娘亲从不进厨房,也不擅长女红,有一回她心血来潮在爹爹生辰的时候想给爹爹做碗长寿面,结果爹爹吃了她的面,在恭房里蹲了一个晚上,腹泻到脱水,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君娉婷在宫中的时候,也听懿宁太妃说起过娘亲,说她未进宫的时候,娘亲曾给她做过一只纸鸢,是一副神女纸鸢,绝丽的面孔,用朱红色的丹砂描绘眼角,用金粉描摹唇形,用海棠色的染料绘制衣裳,每当放到天上的时候,会让人误以为神女天降,那绮丽的长纱在空中飞扬,自由,又快活。
爹爹却偏说这神女绘的是娘亲自己,从懿宁太妃手中诓到了自个儿那儿,结果没过几日,他总是偷偷摸摸地拿出来看,不知怎的将纸鸢弄坏了。懿宁太妃听说后,心疼的哭了好久,连声说以后再不将纸鸢借给他了。
说起来,也是兄妹家人之间的趣事。
君娉婷记得,懿宁太妃当初谈及这些事的时候,语气充满了怀念的味道,带着温和的笑,她甚至还记得,那时候的栀子花香,长长久久从太妃袖间传来。
后来,懿宁太妃入了宫,娘亲也不在了,只有一个小小的她陪着爹。
他们一大一小坐在一棵大树下,听着从前那些令人怀念的故事。
有时候,府中的老嬷嬷会唏嘘长叹,以为年幼的她什么也听不懂,带着充满感慨的喟叹道:“侯爷醉酒后回来,在后院的穹门前坐了好久,从前,夫人在的时候,早已经拧着他的耳朵将他带回房中了。有时候,看侯爷在那儿坐着,真的会恍惚觉得,也许下一刻,夫人就会卷起衣袖,瞪着他从房中出来了。”
“那只纸鸢,侯爷修了好久,可是神女坏掉的衣袖,总也修不好。下回,叫丹青师来看看吧。”
丹青师没有来,而他最疼爱的女儿,也已经远嫁入宫了。
偌大的镇北侯府,只有他孤孤单单一个人。
君娉婷垂着头,君喉却看得慌张,忙道:“乖女儿,莫哭,怎么了?难道姜玄祁那臭小子还欺负你了,你莫怕,告诉爹爹听,爹帮你去教训他!”
“没有、没有……”她就是突然之间觉得很难过,“爹爹是不是很想念娘亲?”
君喉一怔,却没有君娉婷想象中的那般酸楚,而是带着一种看长不大的孩子一样的慈爱目光用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温和地笑道:“你娘一直都陪着我,她就算不在我身边,我也知道,她在天上会一直看着我。姻儿,你莫担心我,你爹我还年轻,总不会像个老头子似的整天追忆往昔。”
“爹,我想一直陪着您。”君娉婷将头埋进他的怀里,还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熟悉。
“又说傻话了,傻姑娘,你都已经嫁人了,以后可别总是缠着我咯!缠你家夫君去,他要是敢负你,你就可着劲儿的揍他!有你爹帮你撑腰呢!”君喉朗笑出声,半点不见忧愁。
“爹!”君娉婷嗔怪地看他一眼,“您怎么又这么不正经起来了?”
“你爹向来就这样不正经啊,你以为像你那位夫君,闷头闷脑的……哼,我早看他不像个好东西!”
“怎么不像个好东西了?”君娉婷叉腰,长眉一挑,直有一种他要是回答不好就缠着他的架势。
君喉一看这还得了,咳一声正色道:“他拐跑了我心爱的女儿还是什么好东西?”一番话说得声朗朗气正正,理直气壮地都将君娉婷唬住了。
君喉一看自家女儿没作声,生怕她像她娘一样开始跟自个儿生气了,连忙将她推出门外:“闺女,夜深人静,你回去找你家郎君休息去吧。莫负了好春光,争取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说完还在心里直泛嘀咕,自家闺女跟她娘性子酷似,可为什么不对着她郎君,偏要对着她老爹?姓姜的要是敢跟别的女人厮混,拧他啊!
君娉婷看着自家老爹大门一关,对着门扉目瞪口呆。
你瞧瞧,这像是亲爹对着自个儿女儿说的话?这像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