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娉婷原本以为被关久了神神叨叨挺正常,但是她仔细辩听宫装少女的话,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季云不是季云,慕小姐也不是慕小姐?”君娉婷说,“我确实不是慕小姐,那么你是——卫琅嬛?”
宫装少女惊恐地看向君娉婷。
“你冷静,我是被他们错劫。”君娉婷看她表情,总觉得自己要是解释的不好她能直接崩溃,于是迅速说,“你可能觉得是什么自己大脑发昏,记忆出了问题,其实不是,反正,我真的不是慕小姐,而这位……”
君娉婷看向在桌上打坐的茜衣少女,“可能也真的不是季云。”
一位贵族小姐突遭变故,这样冷静的反应少见。君娉婷最初以为她是被困到麻木,但现在来看,并非如此。
当然,也不排除某位贵族小姐天赋异禀,自己无师自通地领悟修行,或者另有奇遇,但是,就她所听闻的传言来看,那位季云小姐绝非是天赋异禀或有奇遇之人。
听闻君娉婷的话之后,宫装少女呆愣了许多,良久,她终于痛哭起来。
“原来,真的不是我疯了……”
她整张脸埋在手掌中,额头靠着膝盖,抽噎不止。
“我说她不是季云,她不是季云,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他们都说她是季云,说我疯了,后来,连我都觉得我疯了……原来……”
卫琅嬛像是在这里看到了许多令人惊骇的事情,在恐惧下强忍许久,饱受煎熬,现在终于一次性释/放了出来。
君娉婷耐心陪在她身边,等待她心绪平静下来。
然后将目光落到桌上的少女身上,从君娉婷闯入这个空间到现在为止,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全无离去的想法,也没有一丝多余的波动。
略显稚/嫩的脸庞带着一种经久的沉稳味道,使这个看上去比君娉婷大不了多少的少女有了一种岁月沉淀的宁静。
“你是什么人?”君娉婷问。
茜衣少女的眼睫微动,并未睁开双目:“宋青竹。”
“宋青竹,有骨有节的气度,与你很配。”君娉婷说,“你因为什么被带来这里?季云呢?”
自称宋青竹的少女脑袋微微往下,好像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她有些迟缓地说:“我捡到了一颗首级。”
卫琅嬛刚刚稳定的情绪又开始有了起伏,双眼通红牙齿打颤。
君娉婷将手轻轻按在卫琅嬛的肩上,像是有不可思议的奇效,恐惧的心一下子安稳了许多。
“首级?”君娉婷在思索,一个怎样的人,能够随随便便捡到这个?
“是的。”宋青竹点头,“是命运指引着我来到这里。”
茜衣少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真是像极了那些崇神的邪教徒,让君娉婷的背脊发凉。
“你是什么人?”
君娉婷再一次问出了同一个问题,但是宋青竹给了她不同的答案。
宋青竹说:“我是一个星占。”
“研究星相与命理的诡异学说的人?”
君娉婷曾经就见过这种人,那个疯疯癫癫的人指着她说她的命宫落在北玄星上,那是会为人间带来厄难的星,是影响着月亮与潮汐的一颗暗星,不能与紫薇命宫结合。
那时姜玄祁还是一个喜欢牵着她的手在大街小巷乱跑,给她摘枣子、扑蝴蝶、念《上下而吾》经,陪她坐叶子舟的少年郎,他听了这话勃然大怒,表情可怕地将那个疯癫星占赶跑了。
那之后,义丘落了一个冬天的暴雪,压垮了很多房舍,姜玄祁的阿爹病重,他作为储君赶回王都,就再没来过义丘。
那时她不觉得是箴言。
“你也要说,是命运将你引向了这条死路?”君娉婷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是在等待着一个什么答案。
宋青竹沉默着,睁开了眼睛。
“命运指引我来到此地,我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条死路,星相一途玄妙浩瀚,我难以解读完整。”
“你……”
君娉婷看着她那双灰色的眼睛,表面蒙着一层雾茫茫的白翳,毫无一丝光泽。
——她是一个瞎子。
“吓到你了吗?对不起。”宋青竹露出一丝歉疚的表情,“以前常常会吓到孩子们,所以不常睁眼,我以为你不会在乎这些的,是我思虑不周,对不起。”
“不,没关系,我只是……觉得有些……命运弄人。”
一个疯子,一个瞎子,却要窥探命运的隐秘来丈量人生,这世事究竟是以怎样戏谑的方式嘲弄人间?
“我本是个不信命的人。”君娉婷低叹。
“不信命运,或许也是早已注定好的一种命运。”宋青竹用那双雾茫茫地眼睛看着君娉婷,仿佛再透过她看着什么只有她自己才能看见的东西。
君娉婷蹙起眉头:“你的命运就没有告诉你该怎样让我们,让那些无辜的人逃过一劫吗?”
“难以预测,时而变换,正是命运的一种特性。”
“那还真是毫无用处的特性。”君娉婷冷着脸说。
“或许吧。”宋青竹笑笑,显得很随和。
“琅嬛,你知道这里的守卫几时换岗吗?”君娉婷看着卫琅嬛失神的表情,放缓了语气问。
“下一次,就是子时。”说到子时的时候,卫琅嬛又打了一个哆嗦。
“我知道这里应该是两仪街,如果我们能逃出这里,应该可以躲过那些人的追杀,搬来救兵。”
“两仪街,我们……不是已经离开王都了吗?”卫琅嬛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连忙说,“我们卫府离两仪街不算太远,只要坐马车半个时辰……”
提到马车,她的眼神又变得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