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那个家族的族田要的了一千顷地?”徐老太不听他解释还好,一听解释又气的浑身哆嗦起来。
“皇家不说,你见京城哪个勋戚家里有一千顷族田的?你告诉我,郑国公家里有吗?韩国公家里有吗?郓宁候家里有吗?”
“好了,母亲!”徐向学不耐烦的打断徐老夫人的话:“是儿子要他们买的吗?是儿子要他们减价的吗?我倒是想要他们还回去,可人家已经起诉了我们徐家!”
“啥?已经……”徐老夫人顿时噎住,仿佛有人突然掐住了她的脖子。
良久,像一个蔫了气的皮球蔫儿了下来:“那你准备怎么办?”
“能怎么办?应诉就行,反正最终还不是要退还给人家。”
“这样也好……哎,你们不折腾还没什么,这么一折腾恐怕十年家业都要尽数退了回去!早就告诉过你,减价买田,必招大祸啊!”
徐向学闻言不禁老脸黑红,自己一把年纪了,母亲还当着外人的面数落自己,一想到此心中火气简直无处发泄,一转头见到还跪在地上的小喜儿,心中那股邪火更盛。
小喜儿跪在地上,本就在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他无意间一抬眼,便看见老爷那双似野兽一般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自己是待宰的羔羊。他不禁一哆嗦,恐惧感又慢慢爬上心头,蔓延至全身每一个毛孔。
他想到了自己今日恐怕在劫难逃,于是浑身颤栗着地下头,不敢再看老爷那双野兽一般的眼睛。只是他这般姿态更像一只等待被捕食的猎物……
徐尚学深吸一口气试图稳住自己快要喷薄而出的暴虐,他尽力压抑着情绪对母亲道:
“母亲,这事儿子自会处理,您无需太过担心,让丫鬟扶着您回去歇息了吧。”
徐老夫人望着儿子感到了一丝失望,这些事她本就插不上手,又不能命令谁,自己凡事都得依仗儿子,她一妇道人家又能有什么用?
她站起身来,龙头杖狠狠往地上一跺,又不甘心的哼了一声,就转身由丫鬟扶着头也不回的走了。仿佛那一瞬间什么母慈子孝,什么舔犊情深都是世上最虚伪的东西。
书房终于安静下来,徐向学又一次看着依然颤栗不止的小喜儿,嘴角渐渐往上一勾,阴恻恻的说道:
“进去吧,不需要老爷我再教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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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外,阿福自打老夫人走后,就守在门口,房里有什么响动传出来他并不在意,手里捏着小喜儿从外面拿回来的报刊,那是刚才从房里顺出来的。
他翻开报刊浏览一遍,渐渐地,不禁也皱起了眉头,出这份加刊的报馆是哪里得来的消息?似对无锡徐家了若指掌一般。
又是一夜过去,
凌晨时分,徐宅的东北角一侧的小门打开了一扇,从里面推出一辆平板车,推车的是徐府上一个负责扫撒的老仆。那平板车上放了几只箩筐,筐里堆的是树叶残枝以及垃圾,还有一只覆盖着一张破布,这老仆推着车往胡同北面宜城伯园走去。
那里以前是宜城伯府邸,不过如今却是荒废了大半,想是这人偷懒,扫过的枯枝树叶就往废园里弃置。平板车在空无一人的胡同里前行,吱嘎声趁着车前那一盏昏黄的油灯,和一个佝偻的背影,一种说不出的瘆人。还有那盖着布的箩筐,不知故意还是不小心,破布滑下,露出一双死灰的眼睛。
那双眼睛已经毫无光彩,又像是含有冤屈以至于致死都不瞑目……老仆只瞧了一眼,不禁摇头,嘴里喃喃着:“何苦哟,年轻轻轻枉送性命,都是一个‘贪’字啊。”
而此时徐府的书房里,徐向学已经起身,由阿福伺候着洗漱更衣,准备去上早朝。此时的他,还是一如往常的儒雅温润,仿佛昨日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而此刻他看起来更像一位教书育人的大儒,反倒不像一位主理刑部的官员。
早朝在会极门进行,当鸿胪寺官‘奏事’之声刚落,序班里就有人已经出列,这人正是给事中马仕璋。
马仕璋向北行礼,而后朗声道:“臣有本奏。”
“准奏,”龙椅上的永明帝说道。
“臣蒙天地恩,超擢不次,夙夜袛俱,思图报称,盖未有急于请以徐向学三大罪为陛下陈之……”
在场众位大臣都心知肚明,这是言官要弹劾刑部尚书。为的什么?昨日报馆出的加刊几乎人人都看了,自然是为了他徐减价买田之事。
序班中的徐向学此时却微闭着双眼,似乎在打瞌睡,神情也毫无波澜,仿佛马仕璋弹劾的不是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