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代宗扭头望着她,带着歉意:“吵醒你了?不过现在确实有些事情要处理……你继续睡吧,我尽量轻一些,处理完了再睡……”
席婶此时还并非完全清醒,她也没多想便复又倒下继续睡觉。而舒代宗已经拆开了信,抽出一叠厚厚的信纸,展开来准备细看一遍。
屋里安静得连爆灯花的声音都听得真切,还有舒代宗翻阅信纸发出的‘沙沙’声。只是他的内心却没屋里那样安静,反而掀起了阵阵波涛骇浪。
这是一封检举信,信里的内容几乎全是关于当朝某位权势尚书的。舒代宗捏着这些‘证据’的手都不禁在轻轻颤抖,这么重磅的内幕消息一旦见诸报端的话……他无法想象会掀起怎样的波澜,要么像地龙翻身样破坏力极强,要么就像往一潭深水里丢一颗大石头,巨浪掀过然后回归平静。
要是最终一切又归于平静,那么作为一个报馆来讲,能否承受往后来自明里暗里的各种打压和排挤?
舒代宗思考再三,觉得这事无法他一人拿主意,要与柯先生一起商量才行,至少自己肩上的担子要轻许多,而且自己也即将远行,未来几个月京城报馆的一切业务也将由他全权负责。
想到此,他再也坐不住,于是又一次起身,找了一件氅衣披上,然后吹灭蜡烛,复又出门去柯先生的住所。
来到西北角院的门外,他压低声音朝院里连喊了几声,过后便停止下来,竖起耳朵仔细辨认着夜里的各种细微的响声。
他翻出怀表来,借着月色辩了辩,此时不过丑正三刻,也就是二点四十五分,离见到神秘人只过去了一个时辰左右,但在他看来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一般。
终于角院内有了动静,舒代宗见其中一扇窗格亮起了灯光,而且有响动从屋里传了出来。半晌之后,屋门打开一扇,柯先生从里走了出来。他瞧见门口的舒代宗便快步走了过去。
“老舒,发生什么事了?”柯先生先开口问道:“刚才就收到工人的报信,还吓了一跳,后来想着你可能要找来所以就一直等着呢,到底……”
舒代宗直接打断道:“先别说那么多,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再谈。”
柯先生觉出了一丝紧张,与以往他的表现迥然不同,想来真是遇着什么大事了,于是赶紧将他迎进院内单独一间书房里。
两人进到一间不大的书房,柯先生点亮屋内的蜡烛,还没来得及泡茶。而舒代宗不等坐定,就急于将刚才遇见黑衣人的前后讲了一遍,然后再拿出那封沉甸甸的信交给他。
柯先生就借着微弱的烛火快速浏览了一遍,而后就是久久的沉默……
直到外面传来四更的鼓声,他抬起头来看看窗外,依然是黑的,只是过不了一会报馆厨房里的厨娘就要起来造饭了,而且印刷工也快要上工赶早报的出版。
他心想可能没有再多时间考虑了,于是问道:“你怎么看?”
“我是有些担心一旦曝光之后,我们报馆会陷入两难。”
“话虽这样说,但你有没听说过最近京城附近的一些动静?”
“什么动静?”
“也就是听我那小舅子说了几嘴,说最近京城周边的皇庄、宫庄什么的都在重新清理,包括勋戚名下的田,不仅是重新清丈,还重新登记确认,不过就是登记确认这一环要麻烦一些。”
“这……为的什么?”
“为的什么?朝廷下令重新清丈天下田土,皇家自然是要做天下表率,肯定先从自己家开始清理喽。你也知道我那小舅子是个房行经纪,他就说最近京畿周边的地价垮的厉害,差不多快到三年前的价格了。”
舒代宗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连忙道:“你说这神秘人来报料是否跟最近的土地清丈有关呢?”
柯先生也思索了半天,越来越觉得很有可能:“我觉得有关系,而且这信里爆的是江南的料,恐怕也和朝廷对江南的政策有关。”
两人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然后再看这封爆料信就逐渐有了新的想法。
“我看这样吧,”柯先生最后拍板道:“这封信还是要登,就在明日下午出加刊,虽然很有可能受到一些阻碍,但只要我们报馆能抵抗住这波压力,那么报馆的未来将不可限量……”
“嗯,我也觉得可以登出来,这样做也是在配合朝廷的政策,道理上是站得住的。”
“对,而且你又准备去南方,那里恐怕形势更加微妙,所以你去了也要打起精神来。既然你明日要走,那么后续安排就由我来完成吧,你也安安心心的上路吧。”
“好,那就柯兄多多费心了。”
五更鼓已敲过,此时正是黎明前时分,角院挨着报馆的小厨房,厨娘已经在厨房里忙活开来,一如往常。后院厢房是报馆的印刷厂,也陆陆续续有工人上工,排版、校准、印刷,忙碌而不慌乱,似乎他们早习惯了这种高强度的工作,当然也为了赶早上第一波售卖,各项工作正有条不紊的展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