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珏正是这类雅集的常客,这位北方佳公子,似乎很习惯于南方的温、软、柔、媚,自从他一头扎进这情意绵绵的金陵,就像焚一炉百濯香,弯弯绕绕的香气只要沾上一点,就再也逃不开了。
他喜欢美酒美人,曾毫不遮掩的说自己是虽一日受千金不为贪,一夜御十女不为淫,此为‘明心见性’。不过,有两个女人他却始终逃不开,一是邬阑,唯一一个可以向他发号施令的女人,因为她是老板,他是员工。
还有一个女人,就是春季青溪雅集上认识的,姓陈名湘真,小字雪衣,乃女乐,杜玉奇的亲传关门弟子。青溪雅集也有曲会,雪衣即兴唱了一曲《啭林莺》,其歌声之美,倾动一时,古珏就是那时被她吸引的。
后来的故事,自然是才子佳人的戏码……只是古珏老觉得雪衣就像那百濯香,只要一沾上,就百浣不歇。不过,他似乎也并不反感。
谢三多带着邬阑的信来找他,他只得暂时把百濯香抛在一边。谁叫来信的这个女人是老板呢,而且给他开的‘年薪’他也很满意。
其实有时,他觉得邬阑也像一种香,确切说像一付香药:紫雪丹,含有木香、沉香、丁香和麝香,诸香化秽浊,所以服了紫雪丹后便上下开窍,使神明不至于坐困于秽浊。
以前他可是浑身骨头没二两重那种,现在再看:头脑清晰,走路带风,意气风发……总之,自从开了窍,简直如同脱胎换骨一般,连他的暴躁老爹古德海也大感惊讶,以前总是怒其不争。本来嘛,他是嫡长子,要是养废了这古家就完了。
古珏又向谢三多问了一些情况,然后给了些筹码就打发了他去赛马场下注,再让人把富先生叫来。
富先生最早在徽商开的典当行里做老朝奉,级别很高,财东给顶身股那种。后来进了邬阑的抚莱阁做会计,跟她学了复式记账法及各类财务报表,如今他是邬氏商业开发集团会计事业部的大掌事,相当于财务总监。
明代的商业发展程度已相当成熟,各种规章制度,行会、牙行、商事契约制度等相当完备,只是有一点不好,商业的宗法色彩浓厚,保护主义盛行。
所以邬阑才会想到成立马会,一是制定行业内行为准则,二是规范竞争,三是树立行业壁垒。
固然她具有现代企业管理的成熟经验,但在当下,她还真不敢说自己就能纵横商场,立于不败之地。但有一点是做得与其他商帮不同,也算她具有的前瞻性战略眼光的体现。一是有一个强大的财务团队,网罗了天下最擅长算账的一批人,富先生就是这样。
二是有大明最牛的讼师团队,由她的表哥,无间公子赵梦麟担纲大讼师,去年她徒弟小董状告教坊司一案就是讼师天团的出场秀,那可谓轰动朝野,轰动天下。以至于京城著名的‘帘子胡同’如今是车马稀疏,门前雀鸟三两只。
富先生拿着账本来到古珏的厢房,他知道古珏定是有事问他。
果然古珏一开口就问道:“富先生,大当家来信说还要佃下两片草场,买断七十年佃权,还要一次付清,本公子就寻思着,怎么开价最有利?会不会七十年太长了?账上的流水够支吗?”
“大当家想佃哪两片草场?”
“信里说是方山草场和灵岩草场,好像隔得不远,估计她是想佃下来做马会的专用场地。”
富先生想了想,又翻开账簿某一页看了看,指着其中几项说道:“灵岩场在灵岩山上,离六合书院挺近,就是小,只有一顷四亩地;方山草场快到仪真三十里铺了,有七顷四十七亩五分二厘六毫。这两片地都在驿路边上,倒是方便往来。”
“那……练山这地共有多大?合计共有多少地?”
“这里其实算作三片场地了,板桥分了上、下板桥,光练山就十七顷三十三亩三分,板桥上场八十七亩三分,下场有八十一亩四里六毫。”
“要是加上方山这两片,共有……刨了零头是二十七顷五十二亩地,以练山为率,每亩投入租金是四两二钱。其实给的非常高,按普通草场佃给百姓耕种的话,每亩只需三钱银子一年。”
“你再说说现在地价几何?”
“得看地方,六合这里地价不高,上等田也才二十两一亩,要换做苏松常五府,那得三十两还往上了。山地更低,七八两到十一二两不等。”
“这样,你仔细算算,要是这所有二十七顷多地,每年租赁我按一万两算,按七十年算,折到每亩里价是多少?”
雷先生应下,坐到桌案边,抽出案上摆放的纸笔,便直接在纸上划拉开,没用多久就有了答案。
“七十年七十万两,折到每亩里,就是二百五十四两多……太高了!七十年也算买断了,就算买江南的上田也没这么高啊。大当家为何不买断草场?”
“哎,天下草场都属于朝廷的,倒是想买,买不了啊。再说,你只算了地价还没算每年的赋税,咱们佃下的草场又不交赋税人丁。”
“也对……只是加了赋税人丁也到不了二百两吧?”
古珏得到答案之后,便细细思索起来,雷先生同样在想,只是他似乎还有一些没想通之处。”
“大当家为何要这样做?是不是上头有什么……变化?”
正想的出神的古珏听闻扭头看着他,道:“有这可能,但本公子目前也不知道。”
“公子您说,这地价会不会涨啊?”
古珏一听笑了:“我也希望能涨上去,而且越高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