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且先不论漕运体系如何糜烂,明朝对漕运的依赖是前所未有的,超过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它还是北方首都和富庶江南之间唯一的交通路线。
地处北方的政权对富庶南方的掌控,就是通过‘贡粮’的形式来证明,这也是大运河存在的价值。
只是令人感到迷惑不解的是,也是刘一焜作为掌实权的工部尚书那么多年来,在与各级漕运官员打交道的过程中,领悟到的一些‘奇怪’的地方:比如,没有谁不认为漕运是一种具有很多‘优点’的制度,因为它能带来稳定的收入,而且这一优点早就被广泛的认可,以至于对于它的负面影响都选择性被忽视。
尽管漕河的承载能力有限,每年也就在四至五百万石之间,但为了这有限的承载能力,却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而且这种代价,绝没有使整个国家的经济活跃到令人满意的程度。
还有一点令人不解的是,历朝历代的君臣,都固执的坚持着朱元璋所定下的‘祖制’,即便时代已在发生巨变的情况下也不愿意去做改变,或者说无力改变。好比巨额白银的流入,实际上早期确立起来的财政制度已经不适应白银的广泛流通。
就拿漕粮来说,额定每年在八百万石,但实际也只有四百万石可以通过漕河运输到京城,而另外的四百万石就只有兑换成钱币缴纳,此谓之金花银。起初规定是一石米兑一两银子,一旦小麦兑八钱。
在实行二十年后,又下降成为四石粮食兑一两银子,这只是一项暂时性的措施,目的在于缓解百姓拖欠税款的压力,但是却在正统元年的‘兑换法’颁布之后,这一兑换率被继承下来。
实物征收也存在问题,因为有高昂的附加税在里面,其结果就是缴纳过高而导致逋赋严重。所以,无论从实物征收还是钱币征收的财政制度上,都能看出漕运的弱点,在其繁荣期,粮食的盈余并没有带来什么显而易见的好处,反而助长了腐败;而萧条期,总产量的不足也不可能促进漕运经济的发展。
这就像国家的财政税收制度的制定,始终是围绕着漕运体系来的,换句话说,在某些方面,其实漕运也制约了税收的征收和管理。
当然,这样的财政制度肯定会导致国库收入的减少,当历朝历代的君臣们在讨论如何增加国库收入时,似乎也没有人建议说金花银要跟随粮价的兑换比例,当然金花银最终也并没有进入国库而成了皇帝的內帑。
然而,公共财政政策的错误会最终导致国家经济结构的失衡,在形式上最终表现为金融问题。中国历代王朝在公共财政政策失误后,最后无一例外会滥用金融手段,其本质而言,正规财政收入的流失,政府就必须透支政府信用,在没有法币的古代,就只有加税。
历史的轮回体现在本质上,是没有丝毫改变的。
当午朝结束之后,永明帝还是留下了首辅李琚,虽然君臣两人在执政理念上存在巨大的差异,但毕竟李琚乃三朝元老,其辅政水平和治理经验都无人可替代。
当然,午朝上也留下了问题,一是诣阙的百姓,永明帝除了命通政司妥善安排外,暂时给不出任何结果,二是漕督齐梅尓的题本,还是先留中,再议。
但这对他来说,其实目的已经达到。
至于永明帝和首辅两人又讨论了什么问题,达成了什么共识,这不得而知,而接下来两日又是休朝期,好歹是不用起大早了。
今日的《北商报》虽然发刊晚了,但最终得以大卖,其发行量可谓后来居上,成了京报中的翘楚,就是因为一篇时文写得极为精彩。
这个时代吧,其实很少有专门分析经济问题的文章,所以有那么一篇就显得特别引人注目。
邬阑看了那篇文章,她又一次被‘震撼’到了,文章的内容是关于西北与江南地区经济的互为融合。
其实顾炎武在他的著作中,也曾指出过西北地区经济萧条的情况,《日知录》里就有这样的记载:以延安一府,布帛之价贵于西安数倍,即不获纺织之利,而又岁有买布之费……
因为西北地区的特殊性,九边之中,西北则占有七边,而商业活动又大多以官方为主导。需求量最大的除了粮食之外就是棉纺织品,作为布料制作成衣物之外,还常常折为军饷发放,所以,布帛在边镇地区也是除了银子之外的硬通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