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当那熟悉的歌声再次响起时,云成又一次看到了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
许许多多的壮年男子,在星夜里四散而逃,他们拼了命朝村子外边的方向跑去,但不时就会传来一阵悲绝的惨叫声。
声音划破天际,直钻进还活着的人耳中,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这时候,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女子凄厉哀绝的声音。
“不要走,都回来!”
云成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身上已被汗水湿透。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对梦中的景象依旧心有余悸。
十多年来,他经常做着这个噩梦,每一次醒来,都会吓出一身冷汗。
身旁的妻子已被惊醒,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云成的脸,但听到云成粗重的喘息声后,便已经猜到了几分,只好关切地问了一声,“又做噩梦了吗?”
云成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了起来,“时间不多了,时间不多了。”
他把这句话连说了好几遍之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端儿呢?”
他的语气很是焦急,妻子听到他的话后,明显也有些慌张,嘴里含含糊糊了一阵也没有把话说清楚。
云成也不管她,顺着床沿,摸过床前的油灯点燃,起床将衣服披上后,便拿着油灯朝径直朝外面走去。
妻子见状,便赶紧将衣裳穿戴整齐,小跑着追了出去,紧紧跟在身后小声劝道:“现在还是深夜,你让端儿再多睡一会儿吧!”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央求与无奈,云成心中一软,步子也停了下来,但一想到梦中的情景,心中就隐隐作痛,便不再理会妻子,依然大步朝外面走去。
云成走到一个房间前,然后推门而入,只见在油灯昏暗的光芒照耀下,屋子里放满了许许多多的书籍。一个面容俊秀的少年,在被窝里睡得正香。
云成几步走上前,一把便将那少年的被子掀开。
此时虽是初夏,但夜里仍有些寒冷,少年猛地惊醒,半睁着眼睛,一头雾水地看向外面,等看清楚了床前站着的云成之后,便顾不上寒冷,立马下床对云成作揖道:“父亲。”
云成微微颔首,将油灯轻轻放下,又从床边拿了一件厚衣服给少年披上,淡淡道:“把昨日我要你背诵的那些诗词歌赋,全都背诵一遍。”
云端愣了一愣,随口就问了句,“现在吗?”
“就是现在!”
云成的语气虽然平静,但却很坚定。
云端微微侧过头,看了看站在云成身后的母亲,她满是怜爱地看着云端,然后无奈地点了点头。
云端见状,大气也不敢出,忙穿好衣裤,开始背诵起那些诗词歌赋。
就这样,过了小半个时辰,云端将那些诗词歌赋,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
云成这才满意,放云端继续回去睡觉,自己则满怀心事地回到房间,久久无法入眠。
云端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夫家里,父母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他们既不是呼风唤雨的朝中大臣,也不是富甲一方的商贾名流,更不是武艺高强的江湖豪侠,不过好在他们也不是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
他所生长的地方云家村,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远离外面的刀光剑影,村民们日子虽然清苦,倒也过得自在。
父母从小就告诉他,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虽然是独子,但父母却从不溺爱于他,反而对他管教更为严厉。
父亲云成早年读过不少诗书,比起村里其他人,他是少有的读书人。
可造化弄人,因为某些原因,云成最终没能离开云家村,他不得不放弃考取功名的念头,只能一生在这深山小村里耕田打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云成打心底里看不起这些和他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因为他们太俗,自己饱读诗书,满腹才华,却要终日对着这样一群俗人。
可他又从心底里爱他们,几十年来生活在一起,他们早已把彼此当做亲人。
就是因为对村民们的又爱又恨,让他时常痛苦,他只能埋怨上天不公、命途多舛。
似乎是为了不让云端重蹈他的覆辙,云成从小就对云端特别严厉,已然近乎到苛求的地步,他总是告诫云端要做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不要随波逐流。
云端不是很明白云成口中的那些大道理,但也只能选择按照云成说的去做,以至于云端总是与同龄人显得格格不入,用云成的话说,他注定要走一条没有人陪同的路。
村子里有一个很古老的传说,几百年来,每一个少年男子,在十七岁之前都会一连几天做同样一个梦。
在梦里,他们会遇到一个女人,每个人的梦境不一样,所以每当有人梦见这个女人的时候,就会告诉给村里的其他人,然后大家一起谈论,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几百年下来,这已经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不成文规矩了。
据说,和这个女子相关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梦境都有。但是,很少有人能在梦中见到她的脸,或者知道她的名字。
听村里的老人说,以前每隔几十年,就会有少年在梦中知道她的名字,还把这个名字告诉给了村里人。
可是在不久之后,从梦里知道她名字的那些少年,在入睡之后就再也没能醒过来,无一例外。所以到了最后,这个名字已经成了村里的禁忌,没有人敢提起这个名字。
起初,村里人认为是村子风水不好,以至于有山精野怪作祟,为了驱除妖邪,村里人也做了不少法事,但都没有任何作用。
之后,也有村民去村子外面,找那些所谓的“法力高强”的大师,但也是一去不返。为了摆脱这个噩梦,村民们也曾想过举族搬迁,离开这里,但最终发现,他们都没办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