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安,贾庄子村。
农田已经收割完毕,初冬的天气,寒意已较往年更加浓烈,但村内却洋溢着一股喜气。
村子不大,百多户人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乡亲,更是亲戚连着亲戚,差不多都是熟悉的面孔。
鞭炮声响过之后,唢呐、锣鼓等乐器又奏响,那是喜庆的音乐,那是迎亲的热闹。
“嘿嘿,嘿嘿!”吴兴柱发出傻笑,看着骑在马上的新郎官,眼中闪过艳羡。
旁边的同伴用胳膊碰了吴兴柱一下,取笑道:“傻笑啥呀,又不是你成亲?”
吴兴柱止住笑声,还下意识地抹了下嘴巴,说道:“别说,这家伙穿上喜服,还人模狗样儿的呢!”
同伴点了点头,说道:“成亲嘛,再怎么也得象个样子,就是拉饥荒,也得充面子不是。”
停顿了一下,他看着吴兴柱问道:“你呢,攒了多少钱啦,够不够娶媳妇儿的。”
吴兴柱摇了摇头,说道:“今年的收成很一般,俺打算着去西门拉煤,这个冬天多少再赚点。”
目光中出现了一个熟悉又惦念的身影,就在对面站着,也是满脸的笑意,和旁边的女伴在说笑着看热闹。
吴兴柱的眼睛立刻挪不开了,那是何家的丫头桂花,小时候还一起玩耍过。
长大了见的次数就少了,可吴兴柱偶然看见,心里就象揣了兔子,扑通扑通跳得欢实。
桂花笑起来还那么好看,吴兴柱似乎看到了桂花脸蛋儿上的酒窝。他情不自禁地咧开了嘴,又露出有些憨傻的笑容。
“桂花旁边的是小琴吧?”同伴注意的却是另一个女孩,眼睛发亮地盯着,说道:“去年回来的吧,几个月不见,越长越好看了。”
“嗯,好象是叫小琴。”吴兴柱只是瞅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很是敷衍地回了一句。
“过几天,咱们一起去拉煤。”同伴突然有了干劲儿,这让吴兴柱挺意外。
耸了耸肩膀,吴兴柱也没想太多,心里全是桂花的影子,眼睛都瞅得发痴了。
桂花似乎有所觉察,大眼睛忽扇着,向吴兴柱望过来,微蹙起眉头。
又是一阵鞭炮声响起,吴兴柱痴望的目光才有所灵动,有些尴尬地转开了视线。
大红的红轿,大红的喜服,新郎官在马上兴高采烈,咧着嘴,不断向路旁的熟人拱着手。
围观的人们发出阵阵欢笑,似乎也被这喜庆的气氛所感染。这就是老百姓的欢乐,能吃上饱饭,便是如此地简单。
突然,村口发出了骚乱之声,起初还不大,可很快就喧嚣起来。
“什么,他们喊什么呢?”同伴挠着头,张望着。
吴兴柱眨巴眨巴眼睛,已经能看到远处惊惶的人们在乱跑惊叫。
“好象是喊‘建奴’?”同伴看向吴兴柱,似乎想得到确认。看他的神情,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吴兴柱睁大了眼睛,他听清楚了,没错,是在喊‘建奴’,还有‘鞑子’。
混乱和惊惶迅速蔓延,越来越多的人们听到了惊惶的尖叫。
“建奴杀过来了!”
“鞑子来了,快跑哇!”
当人们听清并反应过来,立刻如遭雷击,目瞪口呆之后便是压抑不住的恐惧和惊惶。
建奴、鞑子,那不是陌生的称呼,但却有着遥远的感觉。
多少年了,这些杀人抢掠的蛮夷似乎已经远离了人们的生活。只是从朝廷和别的消息渠道,人们才知道蛮夷依然很凶,但却是在千里之外。
在人们的思维中,恐怕这辈子也见不到蛮夷。蛮夷再凶悍,还能打到这京畿之地?
村民们蒙了,傻了,接着便是混乱的思维和混乱的行动。出于本能,他们也不知该往哪里逃,家或许是唯一的选择。
“快跑哇!”同伴猛拉了吴兴柱一把,便随着惊惶的人群,向自己家里跑去。
吴兴柱也如梦初醒,迈开脚步,奔向自以为安全的家。
如雷般的马蹄声已经在村外响起,这更加重了人们的恐慌。大人叫,小孩哭,有人摔倒,有人受伤,有人惨叫,有人嚎哭。
………………
十一月初一,京师戒严。
十一月初五,袁崇焕再也没法在宁远这座坚城中安坐了,他先率副总兵张弘谟、参将张存仁、游击于永绶、张外嘉、曹文诏等,进关增援。
次日,袁崇焕又调参将郑一麟、王承胤、游击刘应国及总兵祖大寿接应。此时,离建虏从喜峰口入关已经过去了八天。
进关之后,袁崇焕以总兵朱梅、副总兵徐敷奏镇守山海关,参将杨春镇守永平,游击满库镇守建昌,参将邹宗武镇守丰润,游击蔡裕镇守玉田。
随后,袁崇焕不顾正受到威胁的永平、抚宁,以及被建虏蹂躏的迁安,取道昌黎、滦州,急驰而过,进入蓟州。
其时,兵部已调集援军前往蓟州增援,有蓟辽总督刘策、昌平总兵尤世威、宣府总兵侯世禄、保定总兵曹鸣雷等。
兵部有令:“合兵策应,协力堵御,无令越蓟西一步即为上功……”
与兵部行文的时间差不多,崇祯皇帝的圣旨已经颁下,授给袁崇焕调度所有勤王军镇的大权。
袁崇焕进入蓟州,立刻给崇祯发出塘报,请皇帝放心。
“……入蓟城,歇息士马,细侦形势,严备拨哨,力为奋截,必不令越蓟西一步……宗社之灵,而我皇上如天之洪福也,微臣狗马力今可施矣。”
接着,袁崇焕在第二份塘报中再次何证,“凡要害地方,俱已拨兵防守,其蓟州守则不忧矣……”
然而,袁督师的实际操作却令人迷惑,也给他增加了一个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