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皱着眉头,轻抚着下巴,觉得范文程的猜测很有道理。
对于绕道入关的担忧,毛文龙显然要比其他人更重。在努尔哈赤在世时,他就多次向朝廷上奏,要朝廷提防。
对于毛文龙的示警,皇太极并不是很在意。
他派进大明的谍探, 探悉的情报让他知道,大明朝廷根本没有提高警惕,作出针对性的准备。
比如蓟镇,该裁兵还裁兵;其他军镇,该欠饷还欠饷。这导致大明京畿的军队不少,但战斗力却很差。
而后金军队,连大明的边镇精锐都不是对手,又何况这些粮饷不足、斗志薄弱的内地军队。
所以, 皇太极对于绕道入关后的作战已经有了比较具体的计划,并不是很担心。
但南关失败后,皇太极就不得不重视东江镇对于辽沈的威胁。东江军突然发动进攻,且又获胜利,就更让皇太极感到忧心。
很明显,在南关之战后,东江军应该是巩固地盘,休整补充。后金能获得的资源渠道匮乏,东江镇也没有得到明廷多大的支持。
可只过了这么短的时间,东江军就转守为攻,还是大规模的作战,这不得不让皇太极和范文程考虑到背后的深义。
显然,毛文龙通过此次主动进攻,就是要显示东江镇的实力,警告皇太极。你要是敢绕道入关,我就捣你老窝。
只是牵制和袭扰,皇太极并不太在意。但东江军有攻城拔寨的实力,就不得不让他心生忌惮。
“从人口和兵力上来看, 我大金占据的辽东确实是太大了。”皇太极缓缓说道:“特别是东江镇有了攻克城池的实力, 整体的布防就需要作出调整。”
分兵防御是后金现在的策略,倚仗着战力凶悍,也欺负东江军装备简陋,攻坚能力虚弱。
但现在就不同了,东江军也特意显示出了这样的能力。不想被东江军个个击破的话,防御布署就必须进行改变。
范文程暗自苦笑,说道:“汗王所言极是,重新布署,也是为绕道入关做准备。”
话不要说得太透,皇太极也明白,随着东江军实力的提升,依靠几万人马,已经不能把广大的盘守得严密稳固。
辽沈作为后金统治中心的地位不能变,同时,沈阳也将是绕道入关的出发点,主力集结于辽沈,是不能更改的布署。
沿海地区已经放弃, 现在又要收缩防线。至少,要收缩到凤城, 把镇江堡和宽甸地区暂时弃守。
东江军要攻打凤城, 就要深入陆地,这可不是从鸭绿江登岸,几里或十几里就能到达的地方。
而凤城离辽沈更近,从辽沈出动人马,不管是增援,还是反击深入陆地的东江军,也更加方便快速。
至于镇江堡,正如郭大靖所想,东江军的重心已不在皮岛,转移到了辽南,那驻兵防守或监视,也没多大作用。
“显然,这是东江军抓住了我军防御的弱点。”皇太极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还是我们反应慢了,没有及时调整布署。”
范文程躬身说道:“情报方面,对于东江镇,实在是难以及时获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我大金国没有水师。”
东江镇的地盘比较特殊,金州在辽东半岛一角,其余的都是岛屿。谍探可以装成逃人混进去,但要送出消息,却很难,必须要用到船。
可东江军的调动却可以利用水师,从辽南到辽东,使得建虏很难提前获悉。
就象这次镇江堡作战,说是奇袭也不为过。大批军队突然从入海口沿鸭绿江北上,不过一天时间便到达了镇江,建虏完全没有防备。
但这也是很难弥补的缺陷,正因为要增加预警时间,建虏才放弃了沿海之地,在比较深入的陆地建起了防线。
当然,这也有人口少,兵力不足的原因。
反过来说,东江镇对于后金的渗透,对于情报的打探,却占着很大的优势。
主要是心怀仇恨的辽人,身在后金,心向大明。建虏需要汉人为他们耕种生产,就不可能杀光他们。
甚至于,还有不少投降后金的汉人官员,也与东江镇暗中有着联系。
皇太极对此也很是无奈,叹了口气,说道:“这也没有办法,抚顺额驸已经竭尽全力,对于明朝的情报做得很好了。”
在情报方面,东江镇强于建虏,建虏又强于大明。明廷有什么风吹草动,建虏都能很快探悉。
而李永芳这个后金的谍报头子,确实是很有能力,也很卖力。不仅打探情报,还暗中策反了一些明朝的文官武将,在建虏抄掠京畿时起到了不少的作用。
范文程有些迟疑,但还是开口说道:“汗王,奴才以为要绕道入关的话,不能公之于众。连与各位旗主贝勒商议,也最好是在行动后进行。只不过,这恐怕要汗王亲征。”
皇太极若有所思,明白范文程的意思。
如果在议政会上公开提出,反对意见肯定很大,特别是他的威望受损的情况下。等到出兵之后,在半路上作出决定,以他汗王的名义,就会减少阻力。
至于出兵的名义,也只有一条,那就是征伐察哈尔部,继续打击虎墩兔。这个行动,那些旗主贝勒基本上不会反对。
皇太极点了点头,说道:“宪斗,此议极好。”
挥退了范文程,皇太极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园中的花草树木,又陷入了长长的思索。
努尔哈赤死的那两年,在大明、蒙古、朝鲜的封锁下,应该是后金非常艰难的时期。
征讨朝鲜,又远征察哈尔,皇太极左冲或突,终于为后金打开了局面。
但东江镇的崛起,以及皇太极接连犯下的错误,再加上天灾,又使后金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盗贼纷起,国中纷乱,外有敌人,皇太极感到危机四伏,不仅会动摇他的汗位,后金更有衰弱覆亡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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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远。
袁督师拿着报捷文书,已是第二次看过,手还是有些颤抖,心里更是又嫉又恨又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