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昆摆摆手,说:“不用了,大人,老伴儿没了,已经过了一百天。”
原来如此啊,怪不得都穿着白鞋。陈鲁有几分失望,问道:“不知道老人家贵庚?”
老人疑惑地看着陈鲁,似乎没听见。陈鲁又说了一遍,李昆说:“大人,不好意思,小老儿识字不多,一些话还听不懂,让大人见笑了。”
不识字?这怎么可能?李先可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啊。陈鲁满脑门子都是疑问,又说了一遍:“我的意思是你们夫妻高寿啊?”
李昆还没等回答,走进来一个人,说:“家里有客人啊?”这是一个大嗓门,他看上去四十多岁,赤红脸,高高的个子,但是身穿的却是秀才服饰,衣服上挂着麻布。
这是孝子,他过来给陈鲁见礼,然后才给李昆见礼。
李昆说:“这是我的二小子李厚。我今年七十一,我老伴儿比我大了一循(十二年,一个属相)。”
陈鲁吃了一惊,李先的父母差了这么多?看李昆的样子也不像是童养媳。
这时上来饭菜,父子两个陪着陈鲁吃过,大家又吃了几杯酒。李昆饭量一般,但是好酒量,自己连连吃了几大杯才住手。
吃过饭,李厚对陈鲁说:“大人再略坐一坐,学生还有一些事要处理,今晚大人就住在这里,明天学生陪大人去五台山。”说着拱手一揖,走了。
李昆吃了酒,话就多了起来,讲起了他的家世。
李昆原来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李老大,给孙大户家里做长工,主要的活就是放牛羊。他的老伴儿是他在放羊时遇到的,当时一些人在追她,她还领着一个孩子。
李昆平时胆子小,不敢打架,看到这个情况,不敢上前,只是躲在旁边听着。
听了一会儿,听明白了,这些人和这个女子素不相识,他们看上了她背着的包袱,想抢去。
这个女子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急得团团转的李昆突然有了主意。他跑过去,大声喊道:“嫂子,我哥哥没接着你吗?那一准儿是走岔开了,还有我二哥他们几个也去接了。”然后指着这些人说:“嫂子,这些人是干啥的?”
女子非常聪明,立刻就配合他:“你哥这个死鬼,我以为又喝醉了,没事,他们也是走路的。”说的是一口江南官话。
那些人互看一眼,讪讪地走开了。
这个女子就是他后来的老伴儿。她感觉李老大人好,有正义感,脑袋瓜子也够用,不嫌他穷,就和他成家了。还给他改了名字,昆就是老大,改名李昆。
陈鲁打断他:“你是说她带着一个孩子?”
“对,就是我的大儿子李先,现在做了大官。对我非常孝顺,好几次想把我们接到京师去。哎,有几年没见了,好想他啊!”
陈鲁点点头,说:“老人家好福气,你们这里蒙古人多吗?”
李昆摇摇头:“那是在前朝时候,现在也有,不多了。你还别说,我老伴儿真的就是蒙古人,是江南的蒙古人。”
“你们家里原来那样,哪里能有钱供孩子们上学啊?”
“我的老伴儿带了一些金银,置办一点田地,盖了几间房子,花银子为老大请先生,一些积蓄也差不多花完了。”
陈鲁点头叹息,说:“这么说老大不是你的亲骨肉,那应该多在老二身上用一些银子啊。”
李昆摇摇头,说:“正好反了,把银子和精力都用在老大身上了,听一下名字你就知道了。当然,老二是薄厚的厚。老二李厚十七岁才进学,是老大已经中了两榜进士以后的事了。”
陈鲁站起来,躬身一揖,说:“老人家高义,晚生佩服。”
李昆叹了一口气,说:“我的老伴儿病重时,就是不让告诉先儿,咽气前还喊着他的乳名。之前告诉了我,先儿也不是他的骨肉。”说着眼泪流了出来。
陈鲁吃了一惊,问:“老人家的话我没听懂,怎么不是尊夫人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