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府又问了个关键问题:“是谁在串联?”
谢教授显然也是打听明白了,很准确的答道:“是陆家的陆孟观!”
沈知府苦笑几声,又跳出个陆家的人。这样杨、陆、张、屠宁波城四大家族的人,都轮着出来了一遍。
四大家族里,杨和陆有联姻,所以杨承闵遭遇不公,陆家的人跳一下也正常。
再说近年来风气如此,地方势力如果对官府不满,煽动读书人聚众抗议的事情,也时有耳闻。
四大家族在本地豪族里之所以拔尖,就是因为同时也是读书科举世家,动用破靴阵来对付秦中堂,完全也在预料之中。
谢教授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沈知府本来正想着自己的心事,听到谢教授的询问后,下意识地说:“甚好!天赐良机也!”
谢教授迷惑不已,这知府很不对劲!
沈知府自知失言,连忙挥了挥手,“本府知道了,你且下去!”
但谢教授还没有走出门,又被沈知府叫了回来,而后沈知府又问道:“在府学中,你可有信得过的生员?本府要找三五个办点事,但请放心,是好事!”
同时沈知府又打发了亲信长随,去公馆向秦中堂通风报信。
及到次日,果然有大批秀才开始在府学聚集,还有很多凑热闹的童生。甚至童生参加这种读书人活动,比有功名的秀才更加积极。
在宁波府这种科举发达的地方,生员数量本来就多。而且宁波城又是府县同城,同时有县学和府学,生员秀才数量起码数百人。
再加上数不尽的童生,那所谓“读书人”的数量就更多了。
到了上午时候,府学这里便已经聚集了二三百读书人。
府学的头号“学霸”陆孟观,站在明伦堂前檐下,朝着聚集在此的同道们慷慨激昂的说:
“杨承闵何错之有?只不过是说了几句别人不敢说的话,就遭受巨大不公!我们岂能坐视不理,誓要讨个公道!”
阶下几个好友一起鼓掌,把气氛带了起来。
人群里又有人叫道:“我听说秦中堂到宁波来,只为敛财二字!我们读书又为何事?如果不能为民请命,也枉为读书人了!”
在集体正义的气氛下,个人情绪是很容易被带起来的,当即众人就出了府学大门,朝西而去。
宁波城里,大部分衙署都在西北,唯独府学在宁波城的东北区域。
气势汹汹的准备前往公馆抗议的读书人们,才走到巷口,便看到有个官员堵在了巷口的正中间。
大部分读书人都认识的,不是全宁波府的父母官沈知府又是谁?
很多人敢于盲从,但却不敢冒尖,见到父母官亲自拦道,就缩到了后面去,不敢与知府老大人对线。
唯独真正有底气的人,才赶上前去,比如这次读书人聚众抗议的领头羊陆孟观。
出身大臣辈出的四大家族是一方面,他父亲陆钶也是官至巡抚的,前年才被免职回家。
有这份底气,陆孟观自然不怕沈知府,所以就带着几个朋友,围了上去。
他甚至还主动询问道:“老父母何故在此站街?”
沈知府反问道:“你们不在学校里会文,出来闲游做甚?”
陆孟观却正色道:“并非闲游,实乃为民请命去!总不能眼睁睁看不公之事发生,心里还无动于衷。”
沈知府依旧不肯让步:“太祖高皇帝有诏旨,生员在校,只许精进学问而已,不可随意议论政事。
无论你们有什么动机,本府就在这里拦着你们!除非尔等从本府身上跨过去。”
陆孟观看了看日头,有些焦躁,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跟沈知府在这里磨蹭毫无意义!
如果磨蹭的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还有几个人能继续“作战”?
陆孟观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甚至企图将父亲搬出来用时,却见身后突然冲出来几个同窗。
其中一个指着沈知府,破口大骂道:“你这狗官,定与秦德威同流合污!我们前往公馆,是为了弘扬正义,偏生你这狗官在此夹缠不清!”
另一个人也气势汹汹的说:“听闻秦中堂已经定计要大肆征敛,百姓人心惶惶,不能安居乐业!
我们为了府境上下的安宁和万千百姓的福祉,正要前往声讨,你这狗官却拦在这里碍事!
莫不是你和秦中堂串通好了,要拿百姓来充当你的晋身之阶!你挡的了一时,却挡不了一世!
别说不敢从你身上跨过去,正义的车轮终碾着你继续前行!”
后面人群里顿时欢呼,为这两位言辞异常激烈的人喝彩!
先前的领头羊陆孟观很吃惊,他自己已经够激进了,难道队伍里还有比自己更激进的人?
关键是,似乎谁越是激进,谁就越受己方人群的欢呼。
陆孟观是绝对不愿意看到其他人出风头的,或者说抢自己的风头。
所以他连忙又站了出来,对那两个痛斥沈知府的读书人说,“二位同道慎言!我们要有理有节,不要随意牵涉旁人!
沈大人是一个好知府,他只是担心我们引发祸乱,从而导致不可测的后果!”
那两人便喝道:“原以为陆同学是心存正义的同道之人,没想到也是个只会妥协的!没有卵子的软蛋就退下,不要妨碍我们为了正义前进!”
陆孟观:“......”
他有点迷,怎么连自己也骂上了?难道只因为自己不如他们更激进?
正当陆秀才还在迟疑时,有几个人忽然就冲了上去。
沈知府大叫一声:“秦中堂心中自有锦绣,绝对不许你们这些幼稚的书生去干扰秦中堂!”
然后他奋力张开了双臂,堵在了巷口,甚至还伸手去抓住想要越过自己的人。
再然后陆秀才就看到,沈知府被那几个被骂成幼稚的“愤怒”的人推搡着,而后不知怎么,沈知府的红色官袍被扯烂了,乌纱帽也很不吉利的落地了。
糊里糊涂间,又有一群人兴奋的跟了上去。然后沈知府在狭窄的巷口被人群淹没了,狼狈不堪的摔倒在地,又蹭着泥土翻身滚到了墙根。
一个新的疑惑在路秀才心里出现了,衙役们呢?堂堂的知府出来,身边怎么会没有衙役?
另外也许是自己眼花了,倒地不起的沈知府嘴角似乎带着一丝神秘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