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不知怎么的,官场上就流行起找秦中堂要春联的风气了。但凡与秦中堂能说上话的、有排面的官员,基本都找秦中堂索要过春联。
大概都觉得秦中堂是个大福气的人,行走的人形“祥瑞”,都想在新春佳节沾沾秦中堂的福气。
这日秦中堂从东华门出宫,前往夷务衙门视事,走到东安门外金水河的皇恩桥上,迎面碰巧遇见了东厂的秦太监。
东厂衙署在东安门外面,秦太监从东厂回宫里时,必定经过东安门,所以特赐出入皇宫东门的秦德威遇上秦太监并不奇怪。
礼节性的打个招呼后,秦德威正要继续前行,却又被秦太监喊住了。
然后听到秦太监说:“听闻中堂写得一手好春联,咱家外宅尚缺一对春联,有意请中堂赐墨,咱家不胜感荷。”
在大明朝,高级太监和文官之间的文字互动很常见,比如很多大太监或者大太监父母的墓志铭都是由高级文官撰写的。
所以秦太监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以秦太监的地位,秦德威也没道理拒绝。
但秦德威还是多问了一句:“厂督想要什么风格的春联?”
太监这种特殊群体的心理需求可能与一般人不一样,故而要先问明白了。
秦太监便答道:“要彰显出豁达、敞亮、娴雅、精致的读书人风范,最好又要有点特性,与寻常人不同。”
秦德威无语,豁达、敞亮、娴雅、精致这几个词,与你秦太监沾边吗?
还要与常人不同的有个性?直接在春联上写明你是太监,够不够与常人不同?
秦德威一边想着,一边皱眉道:“厂督莫不是为难人?”
秦太监笑道:“以中堂之才学,也有被难住的时候?”
秦德威答话说:“那就试试看。”
过年前没大事,闲着也是闲着,此后两人便去了旁边光禄寺。
借了纸笔,然后秦德威笔走龙蛇,一气呵成的写了一对春联。
上联是“无子无孙,尽是他人之物”;下联是“有花有酒,聊为卒岁之欢”。
秦太监:“......”
什么无子无孙,大过年的你秦德威别自己咒自己了!
秦德威顾盼自得的说:“厂督看着如何?无子无孙,豁达!尽是他人之物,敞亮!
有花有酒,娴雅!又全用南宋宰相乔行简的词中语,精致!”
秦太监只能哭笑不得,收了春联走人。
年底的酒席多,虽然大部分宴请都被秦中堂都推掉了,但总有推不掉的,或者不想推的,比如翰林院公宴。
官场有句话怎么说的,一日为翰林,终身是翰林,纵然官至内阁大学士,也要以翰林出身为荣。
所以秦中堂虽然为了攫取实权,战略性放弃了翰林院兼职,但依然有资格参加翰林院公宴。
算起来,秦中堂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来翰林院了,这次回到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倍感亲切。
此时宴席未开,多数人还站着闲聊。秦中堂一眼就看到了吏部侍郎兼翰林学士温仁和,高声招呼道:“温前辈!别来无恙乎!”
温仁和便与秦德威寒暄着说话。
秦德威环顾四周,感慨道:“我嘉靖十四年来这里时,温前辈是吏部侍郎兼翰林学士,如今还是吏部侍郎兼翰林学士。
六年时间,各处人事更新、物是人非,唯有温前辈宛如翰苑定海神针啊。”
温仁和:“......”
姓秦的你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
当年张孚敬对翰林院进行大清洗后,翰林院人数凋零,最少时只有二十来人了。
但经过嘉靖十二年特选、嘉靖十四年和十七年的科举馆选,翰林院人才队伍得到了补充,如今人数又大大回升了。
所以秦德威这次参加翰林院公宴,居然产生了“人山人海”的感觉。
忍不住又对温仁和说:“我从来不知道,翰林院居然有如此多人!”
温仁和冷笑着说:“你秦中堂还想不到其中奥秘么?明年会试考官未定!”
秦德威顿时秒懂,答话说:“最近忙的大事太多了,把会试的事情忘了。”
按现如今官场传统,会试的主考官要从翰林院选,大概半数同考官也要从翰林院选。
对翰林们来说,这就是一个好机会。举个例子,看看那张潮张前辈,收了个秦德威当学生后,多么风光。
考官是由皇帝点选的,在过去,翰林平常与皇帝打交道机会很多,皇帝一般都心里有数。
但现在政治生态与过去完全不一样了,嘉靖皇帝一直在西苑修仙,翰林们平常也见不到皇帝,根本没机会表现自己。
而翰林院年终公宴上,按惯例皇帝都要与翰林有点互动,比如出题让翰林们写应制诗之类的。
对翰林们而言,这可能就是仅有的表现机会了,容不得翰林们轻忽。
对此秦德威没有鄙视,大家都不容易啊,内卷是可以理解的,不是人人都像自己一样机会多。
然后秦德威就离开了温学士,找其他熟人交际去了。
现在翰林院人数扩张后,不像原来那样“一团和气”,就出现派系了。
大体上最明显的派系是三群,第一群是传统派,以十几年前、甚至更早的入翰林的老人为主。
第二群人,就是供奉派,就是有机会去西苑入直、给皇帝写青词的郭朴、袁炜,以及围绕在这两人身边的一群人。
第三群人,就是与秦德威关系密切的一帮人,比如赵贞吉、许谷、刑一凤等人。
如果要问秦中堂怎么看,秦中堂会表示完全没看法。他秦德威已超出了这个层次,不太在乎这种低端局部小气候了。
最多就是恨铁不成钢,经常斥责小弟们不给力,不如郭朴、袁炜那帮人会写青词拍马屁。